達理的大姐散文

前天是正月十四，上午妻子打電話説，她回家給我父親母親上墳，已經到了我大姐家，大姐讓我中午回家給我烙菜餅吃。

我母親在生這個大姐之前還生過一個女兒，只不過出生不到兩個月，就因為傷風夭折了，之後我母親才生了我家這個真正意義上的大姐。小時候，我母親有時逗我説：“要是你那個姐姐活着，可能我就不會生你啦！”

現在想來，假如我那個從未謀面的姐姐真的活着，也可能我真的不會來到這個世界上了。那麼那樣我去哪裏了呢？我也不知道。

我大姐很小的時候，得了一次大病，母親讓村裏的赤腳醫生來給她打針，這才痊癒了。不過從那之後，我大姐睡覺時右腿老是蜷着，母親以為是大姐累了，可能她感覺那麼蜷着腿應該舒服吧，當時也沒在意。等到大姐會走路了，母親才發現大姐那條打過針的右腿跛了。父親母親四處求醫給大姐看腿，才知道那年生產的青黴素有問題，所有那年打過青黴素的人都落下了毛病。

一切為時已晚矣！

我大姐四歲的時候，我二姐出生了。我大姐雖然很小，但是卻很懂事，時常跛着腿幫着母親照顧着二姐。

我大姐六歲的時候，我三姐出生了，我大姐就幫着母親照顧着我的兩個姐姐。

我大姐到了上學的年齡了，我大姐揹着書包高高興興地上學了。

我大姐去上學的那一年，我的哥哥也出生了。

我的母親需要照顧除了大姐之外的三個孩子，哥哥還在吃奶，二姐、三姐還不懂事。

在我的大姐高高興興地去過國小一週後，父親母親決定讓大姐回家來幫着母親照顧我的幾個姐姐和哥哥。我不知道當時父親母親做這個決定時的心情，後來我從父親每次提到我的大姐的時候的語氣裏，我能夠感覺出父親對大姐的愧疚之情，我能夠想象得出當年父親母親決定讓大姐輟學時是多麼的艱難和痛苦啊！

就這樣，大姐永遠地離開了學校，回家幫着母親照顧着我們姐弟幾個。我不知道我的姐姐和哥哥們對大姐的付出是否記得，但是我每次看見大姐就會感到愧疚。

我出生的時候，我大姐已經十一歲了。我因為體質孱弱，説話和走路都很晚。那時候，我的父親母親很是着急，以為我是個不會説話的癱子。

我很小的時候，大姐每天抱着我，哄着我。

我漸漸長大了，大姐快抱不動我了，就每天揹着我。同時，大姐還得照看着我的其他幾個姐姐和哥哥，只有這樣我的父親母親才能安心地去生產隊裏幹活掙工分，年底好領取全家的口糧。晚上，父親母親點上洋油燈，在昏暗的燈光下，趴在地上編織葦蓆，賣了葦蓆好掙點錢補貼家用，才能餵飽全家大小七張嘴啊！無論白天還是晚上，懂事的大姐都會抽空幫着父親母親編席，扒葦皮。

我大姐的妹妹、弟弟們漸漸地都長大了，不用她照顧了。我大姐的主要任務就變成了編織葦蓆了。每天，大姐除了做飯、吃飯，就是每天坐在葦蓆上，編織着葦蓆。

就這樣，我大姐坐在葦蓆上度過了自己的童年、少年和青年，到了結婚的年齡。

因為我大姐右腿有點跛，當然很好的人家是不大好找的。

我的大姐夫是鄰村楊圈村的'，比我大姐大八歲，父親早逝，和母親相依為命。我大姐剛娶過門的時候，家裏很窮。我家雖然不是很寬裕，但是我父親還是出錢，讓大姐夫買了一頭驢運輸糧食。我的大姐夫為人老實本分，對我大姐很好。我大姐和大姐夫就是從一頭驢起步，開始了艱難的生活。

我大姐的第一個兒子、我的大外甥出生了。

我大姐的臉上露出了幸福的笑容。我大姐抱着孩子來的時候，我很開心。我看着大姐抱着大外甥的時候，我想起當年大姐抱着我的情景，也想起大姐為了我們姐弟幾個只上過幾天學，我怎麼才能報答大姐的恩情呢？我大姐抱着我大外甥走的時候，我感到了戀戀不捨。

兩年後我的二外甥出生了。

那時候，我就想等我的兩個外甥長大了，我大姐的幸福日子就來了。

我的兩個外甥在大姐和大姐夫的呵護中快快樂樂地成長着，我也一步步地長大成人了。

我在國中複習的那幾年裏，大姐和大姐夫隔三差五地來我家。大姐夫不善言談，來了只是悶坐着，只是問問缺錢嗎，別的很少説話。我在德州上學的時候，放了假，大姐就把我叫她家裏去，給我做好吃的。快開學的時候，大姐和大姐夫也會來我家，問問是否缺錢。

大外甥考上大學了。

那時，我姐夫在外地打工。我對大姐説，別讓我姐夫回來了，耽誤掙錢，我送我的外甥上學去吧！我和二姐、三姐以及大姐夫的侄子七湊八湊給大外甥湊齊了學費。

大外甥還沒有畢業的時候，大姐的二兒子也考上了大學，我又把二外甥送到了學校。

那時，我母親常對我説：“等他倆畢業啦！你姐姐就好混啦！”

我結婚之後，和父親母親住在一起，大姐經常來看望父親母親。

我的兒子出生後，天不冷的時候，我大姐已經給我的兒子做好了冬天穿的棉鞋、棉襖。

我大外甥畢業了。

我大外甥結婚了。

我大外甥結婚後，很是讓我及所有人失望。

為了兩個外甥上學，我大姐和大姐夫已經把骨頭油都榨乾淨了，還背了一屁股債。大姐夫雖然上了年齡，依舊在外打工掙錢，得還賬啊！我的大外甥已經在通裕集團上班，但是卻從不往家裏拿一分錢，過秋過麥打電話也不回家！後來，大外甥有了孩子，大外甥把孩子放在家裏讓大姐照看，依舊一分錢不往家裏拿。大姐問他，大外甥説：沒錢，你孫子愛看不看！氣的大姐大病了一場！

那年，我二姐的兒子、我三外甥結婚的時候，我喝多了，打電話大罵了大外甥一頓，他和我頂嘴我騎着摩托去找他，嚇得大外甥騎着摩托車跑了。

後來，大外甥接走了孩子，再也不回家了。我妻子有時逗我大姐：“姐，想你孫子吧？”大姐説：“俺想他幹麼？他爹這麼孬，這個小私孩還是向着他爹!”但是，眼睛裏似乎有晶瑩剔透的東西在閃爍。那是大姐在思念她的孫子強忍住的淚花啊！

是啊！誰知天下老人的心啊！

當年，我的哥哥和嫂子兩口子為瑣事鬧彆扭，嫂子圍着全村罵我的母親挑撥他兩口子離婚，我的父親母親仍然牽掛他的大兒子、我的哥哥！後來，嫂子説只有哥哥和父母斷絕關係之後，嫂子才會和哥哥過日子，哥哥真的和父親簽訂了斷絕父子關係的協議。可是父親母親仍然牽掛他們的大兒子和大孫子！這就是天下所有做父母的心啊！不論子女怎麼對不起他們，怎麼傷害他們，他們不僅不會責怪子女，依舊時時刻刻牽掛着子女直至他們瞑目的那一刻！

我的大姐為了她的妹妹和弟弟們，沒有上學，一輩子是個文盲。但是。我大姐卻懂得人間許多的大道理。

我的大姐雖然不“知書”，卻很“達理”。

正月十四那天，因為組織部要檢查管區定點辦公，我必須在管區辦公室值班。我最後也沒能回大姐家吃菜餅。大姐讓妻子將菜餅給我帶回了我家。

我想，那天，大姐一定很失望。

春天來了。柳樹的枝條上已經開始泛出微微的綠意。我想，在我大姐心靈的枝條上，希望的嫩芽也正在悄悄地萌發。那就是，盼望着她的孫子長大了，為大姐和大姐夫娶回了孫子幸媳婦，大姐和大姐夫當上了老奶奶、老爺爺了。那時候，大姐和大姐夫就會真正感到幸福啦！

20XX年3月6日

於山東省禹城市李屯鄉政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