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典散文：倉更過去是落榮

——説起倉更，大抵人們都知道，因為“倉更板栗”，在我們這個地方，可謂是家喻户曉。但是説起落榮，人們知道的就不多了，再加上村寨整合，人們亂改地名，把落榮改為“老王坡”，硬生生地切斷了人們的記憶——落榮，似乎也不存在。

再走，再走，走倉更過去，倉更過去，不到一刻鐘的時間，便是落榮。

汪 海

從興義出發往西南走，經下五屯，過泥凼，泥凼過去便是倉更。

倉更過去是落榮。落榮是個村，隸屬於倉更。

其實對倉更，在我的童年記憶裏，是沒有留下什麼好印象的。倉更多山，東北有兩座大山順勢而來，西北也有兩座大山朝這裏洶湧，前面是山，後面仍然是山，把倉更這個地方活生生地擠成了一個“夾皮溝”。倉更海拔低，一到夏天，蟬爭先恐後地叫，再加上燜熱，行走在倉更的街道上，汗水不停地流，讓人十分的煩躁不安。

更讓人感受到的是倉更街上的人可惡，這裏的人雖然生長在“夾皮溝”裏，但是在他們的骨子裏，他們認為他們是城裏人，眼睛裏一直看不上從山村走出來的人，不管是男的、女的，老的、少的，面對村裏來的人，他們總要罵一句“鄉巴B”，就是若干年後，我在興義這個比倉更大五百倍的這個城裏生活了二十多年，遇到一個在倉更收購桐子榨油的“土孫”，他依然説我是“鄉巴B”。

童年裏，倉更其實就是一個夢魘。那時我在我們落榮村裏的國小五年級畢業，到倉更鎮上的中學去念國中。因了我家離鎮上遠，每天早上天不亮就往鎮上趕，趕到時上課也要遲到，那時那個姓陳的班主任就要罰站，每遲到一次，就被他拉到教室的黑板下罰站一次，臉面被罰站沒了，自尊被罰站沒了，直至有一天，他不罰我了，直接喊我滾出去——自那時起，我再也沒有走進過學堂。

學不能上了，回家牧牛，種地，在農村，又看到了倉更鎮上一些府吏的惡行。他們進得村來，硬生生地從平民百姓家裏搶雞牽牛，殺狗抓鴨，還上房掀瓦，逼得一些平民百姓無家可歸。以就從那時起，心裏對倉更這個地方就是恨恨的，恨那裏的事，恨那裏的人，總有一種“天下風光好，倉更無良人”的切身感受。

沒有讀書了，在家耕田牧牛，一晃就是六、七年間。那年應徵入伍，走岀家鄉，走出倉更。

其實人是有感情的動物，一旦離開家鄉了，腦子裏便是滿滿的對家鄉的思念，這種思念縈繞於心，時間越長越濃烈。有時候遠在他鄉，就會情不自禁地坐在某個地方，面朝那個叫做落榮的家的方向，默默地流淚。思念家鄉的山，思念家鄉的水，思念家鄉的人，思念落榮溝裏那潺潺流淌的小溪，思念那小溪裏自由游泳的魚，眼前浮現的.，都是童年嬉戲的記憶，就是原來憎恨的那個倉更，也逐漸的在心裏變得美好起來……

三年時間，我服役期滿，奔波，考試，就業，彈指間，一去二十年。這期間，大才、啟倫、建勛、武安、時昌等仁兄，還有名江兄弟和我的一個姓劉的小老輩子去那裏辛勤耕耘，他們一茬接一茬，在那裏帶領鄉親們打破傳統的種植模式，種植早熟蔬菜，十里八坡栽種板栗，傾注心血和每一滴汗水進行發展，一改倉更窮鄉僻壤的面貌，在西南的大山深處，硬生生地打造了一個“板栗之鄉”！

倉更過去是落榮，落榮也好，倉更也罷，山是綠的，水是清的，花是紅的，也是豔白的。那時我回鄉，就聞馬鈴聲處，有人牽着馬，馱着滿滿的兩麻袋板栗從山裏走出來。

“馱板栗呀？”

“是的。”

“你這兩麻袋板栗要賣多少錢呢？”

“這兩麻貸板栗有兩百多斤重，按每近四元計算，要賣八百多元錢。”

“呵呵，你家一年要賣多少斤呢？”

“我家今年收了六千多斤，估計能得到二萬多元。”

再繼續往前走，陸陸續續的又有人用馬馱了板栗與我擦肩而過，還有人用背籮背，除了滿滿的一背籮外，背籮上面還有滿滿的一麻袋，裝的也是板栗。遠遠的，還有二三輛農用卡車開來，車上也裝滿了板栗。車上坐了兩三個楞頭小夥，一路的唱着流行的歌兒過來，路邊遇着趕集的漂亮小姑娘，他們便喊：“美女，克興義不！坐我們的車，我帶你去。”故娘白了他們一眼，他們鬨笑着，在汽車上絕塵而去……

倉更過去就是落榮，春天去，駕車走九里十三灣，翻過納米田丫口，便看到了倉更，從倉更過去，就是落榮。這時你就會看到滿山的豔白，那是落榮的李花開了，桐花開了，山茶花開了，板栗樹花開了，滿山遍野的，雪一樣的白，有那蜜蜂飛來，飛進那粉色的花蕊裏，打花采蜜，飛出一道風景。

倉更過去就是落榮，夏天去，落榮的山上山下，田野溝邊，一片翠綠。那叫做落榮河的溪流，潺潺地流淌着滾動的溪水，淹過腳背，淹沒過膝，讓你感受酷署夏日的清涼。更有那鄰家的小兒，脱光了衣褲，光着屁股，一躍入溪流中，任憑二哥二嫂大聲的呼喊，他也不想回到家中。

倉更過去就是落榮，秋天去，那裏的穀子黃了，玉米黃了，桔子黃了，梨子熟了，板栗熟了，那滿滿的金黃色，濃濃地寫着秋意。山裏有斑鳩在叫，有喜鵲在叫，有百鳥爭鳴，鄰家的大哥，挑着一擔擔金黃色的稻穀，笑着，他不停的笑着，享受着這秋天收穫的喜悦。

倉更過去就是落榮，冬天去，這裏仍然留着秋色，寫着春意。牛兒在田野裏悠閒地吃草，馬兒在山上奔跑着嘶鳴。老舅家燒起了柴火，整個村莊，有裊裊炊煙升起。在落榮沒有冬天，這裏只有秋的顏色和春天的暖意。

倉更過去就是落榮，走，到落榮去，那裏是我的家鄉，那裏是我的根，是我的牽掛，是我滿滿的思鄉之情，是我滿滿的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