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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逝的父親散文

文學1.49W

昨夜,我又看到你了,父親!

遠逝的父親散文

其時,我在院子裏坐着,似乎在等着什麼。你終於回來,推着助力電動車,面色紅潤,精神矍鑠,穿那件我給你買的深咖色外套。你微笑,揚着手裏的“戰利品”:喏,牀單!我驚喜地看着你,有些迷惑,爸,你身體怎麼好了?可以去打球了嗎?你沒有説話,我努力看,你的臉漸漸模糊,模糊成一個影子。我害怕你消失,想去拉你,卻拉不到,忽然間,我醒了。

我的老爸!只有醒來,我才真真切切地明白你早已離去了。你怎麼還會騎電動車呢?在病重前就已經無力騎了,你甚至無力推上一個高出來的石板;你怎麼還會拿回打球得的獎品呢?都早已不能打球了,再不是乒乓桌台前的長勝將軍了。我的淚無聲地浸濕了枕畔。我忽視着自然循環,拒絕着衰老病死,可離去的終歸是要離去的,歲月的風帶走我的不捨。父親早已走進彼岸,那個世界沒有折磨,沒有痛楚。

我不知何時也會循跡那個渡口,那時你可在彼岸迎我?我的孩子現在也會叛逆得脖子梗着,那是不是相似於當年你面對的我?那個風雪交加的夜晚你抱着我連夜去看醫生,而幼小的我早已忘記你焦急的神情。都説子女是父母上輩子欠的債,父母總是無條件地付出,不計回報。

我的思緒像放映着的連綿的默片,一個個片段閃現出來,在老去的時光裏清點着那些眷念。依然記得那年秋天,你來我工作的地方找我,我請了假,上了你的電動車。去辦一件什麼事忘了,只記得我坐在後座上,你跟我説着話,我回着你。有冽風一路隨行,我覺得有些冷,趴在你的後背上。包圍着讓我感到温暖的不僅是你的體温,還有久違了的親近。不知為什麼這個畫面會異常清晰,印刻在腦海裏揮之不去。也許是有多少年沒有依偎在你身上了,那一瞬間,讓我又回到了童年。從前小小的我常常坐在你二八的大自行車前座或後座,心裏從來都是踏實的穩定的。你曾説更喜歡小時候的我,説我那時候雖頑皮,可是不記仇,做了錯事你要打我,我就跑,再跑回來依然嘻嘻哈哈。成年後的我們兩父女,因為各自的倔強,有着些許生疏。偶爾我們不能很好的溝通,下一次我再回去的時候,你故作不理,但看得出來心裏卻是歡喜的。

你漸漸老了,越來越依戀着家庭。多少個除夕晚上我不能回去陪你們吃年夜飯,家裏只剩你們老兩口過年。我能體會那樣的心情,常常都是第一時間跑回孃家。你嘴裏説,彆着急回來,我們清淨慣了,都挺好的。但看到我回來還是很高興。春節回家,那個從來都是你的炕頭,你挪出來讓我坐,你不説話;你把搭腳的小被子拉過來,蓋在我腿上,你還是不言語,可是我知道,你用自己的方式愛着我。

幼年的我只會惹父母操心,還不懂得關心。成年後的我有了自己的家庭,對父母的關心也沒有那麼多,只是願意給你買衣服。我一直覺得你很帥,即使在病牀上躺着,那張臉除了蒼白,不見蒼老,那雙眼依然明亮,眼窩深陷,輪廓分明。愛運動的你身材從來都沒臃腫過。當別人叫你老頭時,我才驚覺,心裏歎息,老爸老了!只是後來,病痛的折磨,你越來越瘦,那胳膊腿都已經只剩細細的骨頭了,你那樣輕,輕得隨時都會飄走似的。這時的我常常是悲傷無措的,生命的終結怎麼會這樣殘忍?我要怎樣去挽留?怎樣與天意抗衡?

暮春的時候,你行走已經不能自如,在炕上躺了多天的你要出來曬曬太陽。我們扶你出來,你戴一頂針織的帽子,坐在椅子上,脖子直不起來,你儘量挺着。正午的陽光暖融融,傾撒在我們的臉上,身上。我與母親偎着你一邊坐一個,展顏的面龐下藏着深深的難過。母親的眼角藴有淚痕,你閉着眼睛,貪戀着那片陽光。那是你最後一個曬太陽的日子,我記得很清楚。那片暖暖的陽光,以及你臉上的表情,深深灼在我心頭,成為我不能回憶的痛。

在住醫院已經沒什麼必要的時節,還記得我們離開的時候,你先在我家裏住的那幾天嗎?其間你所有寫的紙箋還留在那間屋子的屏窗台上,我一直沒動。那幾張的字記載了你那些天的全部活動,包括思想,你想説的話、你還在操的心。雖然內容無章,記些瑣事,但字體漂亮,不見凌亂。你一直是個對自己要求嚴格的人,凡事追求完美。你天生的書生氣,但這麼多年,你也沒明白,這個世界並不是非黑即白,在工作上,在生活裏,如果都像你那樣較真,人生有多累。但也許你什麼都明白,只是性格不能輕易改變。那些紙張我就放在那裏,拉扯着我的思念,我遠遠凝着,不敢去碰觸。

尤記得你走後,母親拿出你寫的遺書給我們看,我們的眼淚都止不住。看日期,那是你離開前兩個月就寫好的。當知道了這個病以後,你已經放棄了,但怕我們傷心,你配合着治療,其實只是在延緩。你太明白自己的身體情況了,所有的身後事都一一考慮周到,你説你可以放心地走了,孩子們都很孝順,你很安慰。

你不像別人的父親那樣與女兒的`親近明明白白地説出來,也許是在單位嚴肅慣了,也許是性格使然,即使你愛我們也拙於出口。還記得那年你去給在農村的姨奶家送年貨嗎?爺爺奶奶去世的早,幾個姨奶對你的養育照顧你不能忘記,每年都會去幾次看望她們,後來身體不好了,也不忘了讓大爺叔叔給你帶錢過去。

那個時候單位的車子等在外面,你特意跑回來問我去不去姨奶家?那時我17.8歲的年紀。我答應,你歡喜。當時不覺得,後來回想起來,有絲心酸。你很少動用權利為自己謀私利,既然用了單位的車,就想也帶我出去玩,我當時哪裏會懂得那麼彎彎繞繞的心思。

你是傳統的人,但思想不保守。記得剛參加工作時,有個朋友跑來跟我抱怨,説是她父親管着她的頭髮,管着她的穿着;長頭髮不準披起來,衣服不準穿得太時尚。我很吃驚,居然還有這樣的父親!你在這些方面可從沒管過。你只説女孩要站有站相,坐有坐相,多看書,陶冶情操。

你離開的這一年多始終只入了我的夢一次,沒入母親的夢,儘管我們都這樣想念你。你生前就是個不願意麻煩別人的人,走後根本不給我們找麻煩,我們願意讓你託夢來,可你總不。然而過第一個陰壽前夕,你託夢給姐夫。姐夫看到你躺在暗暗的屋子裏看電視,忽然間身體滑下來,頭枕的地方矮下去許多。姐夫總覺得這是你要告訴他什麼。去墓地的時候,我們圍着你的墓轉了個圈,果然看到墓後方有一塊土塌下來了,那應該是前些天一連兩天的雨所致。

你雖然離開,但靈魂還在,那麼今夜,在這個月亮特別圓的夜裏,我請求你,你要踏着露水而來,我陪你再看一看夜色下的庭院。咱家房後那棵梨樹是你種的,去年剛剛開始結果,只有三五個,今年結了好多。你的外孫説味道真好,甜脆。可惜現在梨樹的葉子已經落了,但沒關係,明年它會把花開得更美,把果結得更大。透過如水的月光,你是否看到小小的院落收拾得整整齊齊,那是母親的功勞。自你走後,母親越發蒼老,我們知道你放心不下她,希望我們多關心她,開解她,你不用擔心,你走得讓我們心痛,我們不會讓母親那麼早離開,我們想讓她陪我們久一些。

人的成熟不以年齡為界限,有父母的子女多大了都像孩子。長大後有擁有也有失去,這是不變的規律。在你病重之前,我從不去想有一天你會離開,哪怕是想到,也是模糊的概念,本心裏根本不往那裏去想,總覺得那是很遙遠的事。我不知道你為什麼會得這樣可怕的病,你一生正直,即使在爾虞我詐的環境中,你的對手也只不過説你不懂變通。你沒有害過一個人,沒有做喪天害理的事,我不懂為什麼會這樣?看着你被病痛折磨,我們有深深的痛苦和無力感。我曾試着去體會你的痛苦,不能呼吸的痛是無法言喻的痛,分分秒秒在呼吸困難中度過,這是一種非人的折磨。你的痛苦我感同身受,也許放手是我們最好的選擇。如今的你,再無痛楚了。

我知道這世上最愛我的人走了。我曾經的錯處,你無聲地原諒了,世上再沒有誰可以無條件地包容我,一次次地原諒我。你跟我生氣,轉身就釋懷了,只是還維持着僵硬的姿態。我們是人世間最普通的父女,沒有驚天動地的大事發生,這些瑣碎的小事重疊成今世的緣分,用平凡鑄就的緣分。你送我來這世上走一回,結局換我送你離去。生死循環,無力抗天,沒有什麼東西會因為不捨而獲得憐憫,我們註定只能放開手,只把親情記憶留下,陪我度餘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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