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巷的散文

一個人走着，在寧靜的巷子裏，夜色很濃。

城市裏，或許只有在這個時候，才有寧靜。我居住的濱海小城，不像大都市一樣繁華，這恰到了好處，沒有形成“不夜城”，讓尋找寧靜的心靈有了棲息地，讓匆匆行色有了暫時停泊的港灣。

從繁華走進恬靜，從奢華走進淡靜，從喧譁走進清靜，我伸出雙臂，擁抱整個夜色。真的好想大喊一聲，卻不能，不能打散這一泓靜水一般的靜謐。

往前看，沒人；往後看，沒人。煢煢孑立？形影相弔？躑躅？都不是，應該叫流連。一個人流連在城市的夜色中，既不孤獨，也不恐懼。特別是像我這樣喝了點小酒的人，走起路來十分的愜意。

温和的路燈一路相伴，默無聲息，這就像真正的朋友，總是不動聲色地保護着你，從不高聲語。在你耳邊聒噪的，千萬別當真。我相信那句話：“水深無聲，情真無語。”

忽然想，太奢侈了，這麼多的燈光，只屬於我一個人。這麼寧靜的夜色，只屬於我一個人。樓上偶爾有一道燈光，像天上的星星。天上的星星不多，像樓上的一點燈光。燈光與星光，就這樣遙遙相望，望不見彼此的真容，卻懂得彼此的心靈。

我在夜色裏走着，你在夜色裏夢着。聽到了我自己的悸動，也聽到了你的囈語。真的嗎？真的。有些事情，不是必須在眼前的，不是必須在身邊的。

一隻小蛾子在燈光下飄然，看不出多麼孤獨，欣欣然的，或許另外一隻在窗前翹首呢。疲憊的汽車在樓下靜靜地沉睡着，夢着過往，夢着未來，接受夜空的洗禮，等待黎明的來臨。

這條巷子好多年前經常走。穿過巷子，去坐公交車，看未婚妻，看丈母孃，看住在丈母孃家的女兒。那時候的腳步是多麼的輕鬆，心情是多麼的愉悦。即使往回走的時候，也是一路的歌聲，唱在心中的那種。

時間就是在這樣的穿梭中慢慢遠去，即使你伸出雙臂也無法阻擋。此去經年，陌生了時光，陌生了小巷。我的蒼顏，在燈光下更顯得時光是多麼的無情了吧？

巷子邊有一個小門，當年只是一扇柴扉，而今是嶄新的鋁合金，很是生冷，沒有柴扉的温情。“斜陽照墟落，窮巷牛羊歸。野老念牧童，倚杖候荊扉。”很是懷念這樣的'情景，也只能懷念了。多少唐詩宋詞裏的温情畫面，再也找不到了。“小橋流水”難覓，“柳暗花明”難尋。

巷子邊的柏樹投下婆娑的身影，像一位憨厚的老人在打量着我這個似曾相識的人。站在柏樹的影子裏，仰望夜空，尋找那顆屬於我的星星。我走，星星也走，這就是我的了。遠去的燈光終究不屬於我，只給我一個長長的身影。這，我已經很是感激了。

太多的美麗，只可遠觀不可褻玩焉。弱水三千，我只能取一瓢飲。你愛的，走不到；愛你的，來不了。還是這夜色下的巷子好，隨便你走，隨便你看，隨便你拍照。就連燈光下的牆，你都可以一路摸過去，涼涼的，從指尖滑過心尖。

忽然悸動，拐角處的小巷子裏，有我曾經的家。在這條巷子裏，我醉過酒，吵過架，搓過麻。走進走出，十多個春秋，油鹽醬醋茶。發酵着温馨，醖釀着苦惱，風風雨雨，夢裏無盡的落花。

忍不住走進去，一步步，走進過往的春秋，淚水止不住。在曾經屬於我的草廈子前駐足，當年的木板門換成了鐵的防盜門，裏面裝着別人的生活。我知道，這裏不屬於我了，但是，我的夢也不屬於別人，我的過去只屬於我自己。

這巷子，走過我的學生，走過我的老師。當在我家喝了小酒，腳步輕盈地走出小巷子的時候，老師的背影鑲嵌了一縷温暖的陽光。感恩，在心中，也可以在酒盅裏。

從這條巷子搬走很多年後，我還是經常夢中回到這個在頂層的經常漏雨的家。近來雖然有些淡忘，總也忘不乾淨。如果不是夜色已深，我説不定會走上去，敲開曾經屬於我的門。

牆腳有一堆水泥磚，不知道誰家又要改造生活了。是的，生活就是在不斷的改造中發生着變化。這條巷的名字至今沒變，巷子兩邊的牆，隨着歲月的流逝，不斷改變着面貌。當然，改變最大的還是在巷子裏走過的人。

或許，真的是夜深了，連一隻流浪狗都沒遇上。一陣風來，也是躡手躡腳的，唯恐碰着我的鼻尖，更怕吹散了我的思緒吧？

走過這條巷子，我急匆匆去找過放學未回家的女兒，找過開家長會被老領導請了客的老婆，找過丟失了的一張寫了三句話的信紙……

不知從哪裏飄來一縷丁香花的味兒，似乎被夜色過濾了，淡淡的，甜甜的，如小睡的女人的氣息。

夜巷，走過的不少。一個人走過的，不多。能讓我深情走過的，這裏，或許是唯一？

夜巷中，驀然回首，有我長長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