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暖水袋的故事親情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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説來遺憾,我見祖母時已經18歲了。

暖水袋的故事親情散文

那一年父親帶領全家從東北搬回山東,在老家石頭砌就的高大宅院裏,我見到了抱住父親失聲痛哭的祖母。

想來慚愧我5、6歲時曾見過祖母。那時我隨祖父回山東老家,可記憶裏除了村南山上的一大片紫砂頁巖,村前面的一座小石板橋,還有一個叫“芒”的小玩伴,關於祖母的記憶我竟一點也沒有了。

想必那時我太貪玩太好玩了,只記住了常去玩的地方及常和我一起玩耍的人。所以,在我看來我真正見到並記住祖母應是18歲之後的事情了。

這個世上有兩個人有着天然的親近,那就是祖孫。現在想,一個人若從小就沒有祖母的陪伴與呵護,會少一些温暖、浪漫和幻想吧。那該是多麼遺憾的事情啊。

記憶中祖母無事時好坐在堂屋的八仙桌旁,嘴裏含着杆長煙袋不停的吸煙。銅色的煙袋頭閃爍着火星,煙從祖母的嘴角溜出來,濃重的煙草味彌散在屋裏。那該是她閒暇時最愜意的事情吧。

但更多時我見她顛着小腳在院子裏不停的忙碌,或在“飯屋”內唿嗒唿嗒拉風匣做飯。我最喜歡祖母做飯時在灶膛裏給我們燒紅薯吃了。她燒的紅薯格外好吃,我吃得絲絲哈哈滿嘴烏黑,心裏卻和紅薯一樣甜。

父親説,祖母孃家是個大户人家,她出嫁時光送嫁粧的隊伍就有四、五里長。這麼長的隊伍想來該是多麼壯觀多麼風光啊。可惜祖母的嫁粧後來只剩下兩個花瓶了,有一個還不幸摔碎,現在就剩一個了。

祖母的孃家在前山屯,那個村有“捏罐子盆”的傳統,遠近聞名。我當年在鄉政府工作時那個村的“罐子盆”還算村裏的龍頭企業呢。我想祖母留下的花瓶大概也是村裏燒製的吧。那是民國時燒製的一個陶瓷花瓶,高約四十公分,體態豐腴,白釉底上畫了個可愛的紅獅子,上寫“富貴太保”之類的小字。別小看這花瓶,當時應是大户人家閨女出嫁的高檔嫁粧了。

祖母嫁到了一個偏僻的小山村,此後她的一生便很少走出過那個村子。可惜那個花瓶並未給她帶來富貴。

祖母一生養育了五個兒女,和祖父一起為了全家的生計整日在貧窮里操勞掙扎。父親説,那時家裏窮,你奶奶吃飯從不上飯桌,都是我們吃完了,她才用剩的菜湯加點熱水泡上些地瓜煎餅,偷偷的在廚房簡單吃點。父親兄弟幾個幹活能吃飯,她要早早起來滾煎餅,有時“滾”到上午9點,還不夠他們吃呢。

父親兄弟姊妹陸續的成家單過了,只有四叔還是單身,祖母和四叔一起在老宅裏繼續生活。老宅年久失修,不得已他們搬進一個破舊的土屋。那個土屋應該是村裏最破舊的吧。石灰灰頂,窗櫺用塑料布遮擋着,清朗的日子都感覺屋裏很晦暗,陰沉沉的。屋子夏天還算清涼,可一到冬天就出奇的冷了。屬於“乾冷乾冷”的那種。

村子窮出了名,好幾年娶不進一個媳婦。祖母家自然生不起煤爐,和村裏人一樣冬天只有靠多喝熱水取暖;或者倚到牆根曬太陽。到了夜裏,四叔早早的拿出家裏唯一的取暖工具——“烘子”放到祖母的被窩裏,裏面放一些脱粒的玉米棒,點燃,等被窩暖和後拿出“烘子”,祖母就上牀休息。

我用過那“烘子”,開始還算暖和,可一會就冷了。無奈,祖母就是靠它度過漫長的冬夜的。

父母説,老家的冬天比東北難熬,人家屋裏火牆火炕的燒着暖和啊。老家反倒是屋裏比外面還冷,冷的你無處躲藏。

那時祖母已經70多歲了,我冬天去看她時常見她瘦小的身子蜷縮在椅子裏,頭上包着塊青巾,不停的'喝水,一雙小腳不停的在椅子腿上磕達。屋裏冷的伸不開手,祖母眼裏似乎總有汪清淚。看到我凍得直流鼻涕,老人家就問,小,冷吧?我説不冷。祖母微微苦笑了一下,兩手緊緊捧着熱茶杯,也不吸煙了。四叔呢,裹着件不知哪年買的破大衣,圍着條紫色的破圍脖,在屋裏不停的走動。祖母性格開朗,見了我總好問長問短。可那時她老人家竟不説話了,四叔也不説話了,冷風嗖嗖的從門裏擠進來,屋裏人打着寒顫,那一刻世界好像都凍僵了。

又一個冬天來了,我決定給祖母買個熱水袋。因為我再也不忍心看祖母挨凍了。那時我剛工作不久,工資36塊。但我還是決心給祖母買一個。很快我花了19塊錢在供銷社給祖母認真挑選了一個熱水袋。紅色,皮質優良,上面密佈着細密的斜紋,更主要的是它保暖效果好,一晚上都能熱熱暖暖的。這在當時可算是一件奢侈品了。那個冬天我冒着嚴寒,騎着自行車拼力奔了30里路,終於把它送到了祖母手裏。

可以想象,當那個灌滿熱水的袋子在冬天的夜晚放到祖母被窩裏時,她該多麼温暖多麼幸福啊。

四叔説,那個熱水袋你奶奶用了好些年,每次用差不多都要念叨一下你的名字呢。

亞伯拉罕考利在《決心獲得愛》一書中寫道:“愛,配給我們的那個人身上,像嗎哪一樣滋味充分。” 慢慢的親戚們都知道我給祖母買暖水袋的事了,都誇我孝順。我的美名一下傳開了。也難怪,親戚們逢年過節去看祖母時,她老人家總好拿出那個暖水袋樂呵呵的告訴人家説,這是孫子買的,可暖和了。親戚們也會附和着説,你這是得了孫子的“濟”了。

不知怎的,當我把熱水袋送給祖母后,我常感覺我和祖母一樣的幸福和温暖。

祖母已經走了30多年了,那個熱水袋早已不知去向了。我感謝它,因為它成全了我,讓我沒有遺憾,讓我默默幸福,讓我至今感覺我活在上帝的心裏。有時在夢裏我還夢見祖母在天堂,微笑着誇我的暖水袋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