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家最後的山民散文詩

最後的寨主

女兒出嫁了，老伴先走了。

三個兒子兒媳都在外打工。

一個人在家裏養着一頭豬，

侍弄着一塊苞谷地。

每餐二兩米飯，二兩苞谷酒。

抽的煙是自己種自己曬自己切的。

沒錢了，或上山抓蛇。或者

採來草藥制酒麴，走村串户地賣。

最近，虛胖得越來越厲害。走快了，

就喘不過氣來。前一天，還跟幾個相好的老哥們

一起喝酒，歎氣：都不在家了，老祖宗留下來的

製藥，驅蛇，祛毒畫符，放盅的功夫要失傳了。

第二天，沒能再起牀。

兒子、媳婦、女兒、孫子、孫女，趕了回來，

痛哭了一場，燒掉了所有的衣服物品。

半個月後，到墳前放了一大捆鞭炮，

又出去打工了。

程家老幺

程家老幺小我一歲，是表妹夫的弟弟。

住三峯寨的寨頂上，我們叫他小寨王。

身材高大，孔武有力，白白淨淨，

很討女孩子喜歡。談過很多對象，

就是沒有女孩願意上山當壓寨夫人。

那年，我回家，勸他來深圳。他説，

國小都沒畢業，沒有工廠公司會要他。

後來，去了一家煤礦。前三年掙的錢，

娶了一個老實木訥的女孩。又過了三年，

掙的錢花在了剛出生的兒子身上。

此後八年，每年攢兩萬，

想把房子搬到山腳下。建房費用卻越來越高，

從四萬漲到如今的.三十萬。今天早晨，

表妹打電話告訴我，礦井塌方了，

礦裏領導開車，送去了一盒骨灰和三十萬塊。

他終於安心了，妻兒可以在山下建大房子了。

老陳師傅

先做燒窯的師傅，為此，學過茅山道術。

後做建房補漏，打灶檢屋的師傅，

帶過十多個徒弟。年輕的時候，

娶了一個體弱多病，如花似玉的婆娘。

養大了兩個千嬌百媚的女兒，和一個帥氣的兒子。

修建了村子裏第一棟鋼筋混凝土結構的樓房。

六十八歲的時候，還拿着瓦刀，

跟着徒弟在工地上砌牆。

大女兒結婚了，然後小女兒結婚，

然後大女兒又離婚，再婚。

兒子脾氣跟他一樣倔強，吵架後，不敢遠行，

帶着媳婦去鄰村租了一套房子，做山貨交易。

半個月前，小女兒出車禍死了，老伴一病不起。

縣醫院的醫生説，活不過一個月了。遂對我老爹説，

等老伴走後，就上吊去陪她們孃兒倆。

昨天，兒子送剛獵獲的野雞回來給老媽滋補身體，

被他大罵着趕了出去。今天早晨再次回來，

老陳師傅已經上吊了，享年七十三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