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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湖,一個最接近詩詞的地方散文

文學1.4W

1

沙湖,一個最接近詩詞的地方散文

想象中,塞外,總是荒涼,總是空曠。在這兒,黃河遠上白雲,羌笛輕怨楊柳,顯得蒼涼,壯闊;在這兒,荒漠搖曳着幾聲駝鈴,夕陽下傳來行人悠遠的歎息,總是顯得孤獨,冷寂;在這兒,烈日如火,流佈天地。黃昏深處,一聲胡笳,傳入遙遠的天際,總是讓人心生孤寂,感到愁絕。

古代詩詞裏,塞外永遠那麼荒涼,那麼空曠、悲壯。

“平沙漠漠黃入天”,寫盡它的遼遠。

“角聲滿天秋色裏,塞上胭脂凝夜紫”,則充分描摹出它的蕭瑟,清冷。

“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更是描寫出塞外一輪殘陽如血,落在地平線上的悲壯;描寫出一縷孤煙,在沙海夕光下直升藍天的空曠;描寫出匹馬塞外的詩人,面對高天大漠形單影隻的一聲無奈的長歎。

自古沙漠,荒涼冷落,讓人生畏。

自古沙漠,在文人墨客們的筆下,一片沉寂,冥若無人

可是,走一趟沙湖,一切,都在心中為之一變。

2

我去時,是六月,天氣很熱,陽光灑下,猶如芒刺。

我以為,此去沙湖,所見一定是大漠茫茫,夜色如霜;一定是羌管悠悠,月光冷寒;一定是狂風怒吼,黃沙漫漫。可是,到了沙湖,則睜大了眼睛,望着眼前的景色。

沙湖,絕不同於古詩詞裏的風景,絕不同於自己想象的情景。沙湖,是中國南北風景的縮影,是大中國千山萬水的一個盆景。

在這兒,竟然有沙有湖,有駝鈴一路叮噹,走向大漠深處;有清水微波盪漾,含一派清雅秀色;有塞外大漠的雄渾悲壯,靜穆曠遠;又有江南漁歌晚唱,葦色沁心。

沙湖如是人,既鐵血沸騰,拔劍向天;又柔情四溢,温文爾雅。

沙湖如是音樂,既有“沙場秋點兵”的殺伐之音,又有水袖輕揚的黃梅戲曲裏的柔媚與水色。

“塞外水色映天碧,小船人唱楊柳枝”,這是我的一個朋友詩中一聯,寫出自己見過沙湖所產生的感受。

站在沙湖邊,靜靜的,我一言不發。

此時,秦時明月,漢時兵戈,都在想象中遠去;此時,“今夜不知何處宿,平沙萬里絕人煙”的情景,也成為唐人一聲無奈的黃昏晚唱,半入江風半入雲了;至於戍客回首、亭堠連綿、烽煙升起、號角悠揚,都成了千年豎行文字中的風景,供後人吟歎了。

歷史,改寫了沙湖。

沙湖,也改寫着歷史。

3

要看沙湖,最好是走上沙丘。走上沙丘,最好的辦法是別穿鞋,一步一步,踩着綿軟潔淨的沙子走上去。沙子親吻着腳底,一種癢癢的感覺,通過足部,傳遍全身,甚至傳入心裏和靈魂裏,很是舒服。這時,你才真正感到,沙漠不只是粗獷,不只是冷硬,不只是產生歎息和絕望,它還能產生温柔,產生美麗,還有歡笑。

沙湖之沙,就是如此。

爬上沙丘,視野一開,境界頓闊。六月的陽光下,遠處的賀蘭山如帶,在天際處綿延萬里,一直伸向天的邊緣,伸向視野的盡頭,也彷彿伸入到了歷史的盡頭。在這兒,匈奴漢子牧馬射鵰,高歌來去。在這兒,西夏健兒旗幟獵獵,呼嘯吶喊,他們的彎刀,映射出如水陽光;他們的馬蹄,飛濺起滾滾的煙塵。同樣的,在這兒,霍去病的長劍,劃過歷史的長空,雕刻出不屈和剛烈。在這兒,大唐子弟的戰馬昂首長嘶,鬃毛飛揚。

這兒,是一片血與火的土地。

這兒,是一片金鐵交鳴的土地。

這兒是一塊拋灑英雄血壯士淚的土地,它曾讓閨中少婦凝眸,讓長央校尉回首,讓鐵血男兒神馳,讓豪情詩人想象。因為有血的澆灌,賀蘭山在日光下才顯現出一片血色;因為有鐵的熔鑄,賀蘭山才巖骨高聳,錚錚作響。

自由,抗爭,永遠是賀蘭山的主題

而沙丘的另一邊,則在陽光下,水光如目,葦草如眉,清清一汪,如江南的採蓮女。對,如果是採蓮女,就是那個唱着“君家住何處,妾住也橫塘。停船漸相問,或恐是同鄉”的女子。它清秀,純真,風清雲白,一任自然。

如果説,賀蘭山是一個鐵血漢子;那麼,沙湖水就是一個婉約的女子。

如果説,賀蘭山是我們生活的歷史,那麼,沙湖美景,就是我們的現在和將來。

站在這兒,站在沙湖六月的沙丘上,人彷彿就站在歷史與現實中,站在過去與未來之間。沙丘之巔,夏風吹來,吹皺一灘陽光,也吹得我的衣襟獵獵作響。“暗淡了刀光劍影,遠去了鼓角錚鳴”,號角聲遠去,殺伐聲遠去,一切走入歷史,成為傳奇。這兒,只留下美麗、和諧和幸福。

4

我是愛沙漠的,因為,我愛古詩詞,更愛古詩詞裏沙漠的雄渾,粗獷。小時,閲讀唐詩宋詞,讀“大漠沙如雪”,讀“瀚海闌干百丈冰”,讀“黃沙漠南起”……這些銅板鐵琶般的詩句,就融入我的記憶中,定格在我的想象裏。

那時,我想,能騎一匹駱駝,在清秋沙漠上緩慢行進。或者騎一匹馬,在無邊的風塵裏疾馳而來,寬大的斗篷,在天邊飄成一朵紅雲。這些,一定很美,很富有詩意。

在沙湖,我終於如願以償。

我第一次見到了駱駝,它高大,温馴,站在那兒,如一個紳士。然後,它緩緩蹲下,讓我騎上去。坐在駝背上,放眼望去,黃沙茫茫,渾無際涯。頭上,是無盡的高天;腳下,是無邊的大漠。這一刻,我也如一個西域東來的商人,如一個隨着張騫駝隊西去的使者,亦如走出陽關的詩人,騎着一匹駱駝,走在大漠中,走在“天蒼蒼,野茫茫”的世界裏,駝鈴叮噹,日頭如鼓。

這,放在唐代,是一首雄壯的邊塞詩。

這,放在當代,是一幅立體的油畫。

而我,第一次真真實實地走進了這首詩,走入了這幅油畫,成了其中的主人。

遠處,雖無長河落日,雖無暮煙升起,但我也做了一會“單車欲問邊”的王維;遠處,雖無“白日黃雲昏”,雖無“絕漠蓬將斷”,但我卻體驗了一把盛唐壯士戍邊的情懷。

大漠,長天,遠山,寫盡塞外壯闊之美。

5

黃河之水,觸手可及,就在沙丘下,靜靜一汪地流着,不起絲毫波瀾,沒有一絲咆哮之聲。此時的黃河,如一個害羞的女孩,如一個經過幾千年古詩詞潤澤的女子,有一種“倚門回首,卻把青梅嗅”的含蓄,有一種“人比黃花瘦”的婉約。

這,就是黃河嗎?

這就是我們那條切開華夏大地,一路呼嘯而去的黃河嗎?我曾見過壺口黃河,那是怎樣的黃河啊?天地在此一握,將她掐住,裝入一壺。可是,她翻滾着,嘶吼着,讓天地震顫,讓宇宙發抖,然後,一頭鑽破壺底,咆哮而去,滾滾向東。

在壺口,我看到了黃河的力度,不屈,看到了黃河“派出崑崙五色流,一支黃濁貫中州”的浩浩氣勢,瞻仰了“黃河走東溟,白日落西海”的吞天吐地雄壯。

在這兒,我卻看到了黃河的另一種性格,她温柔,善解人意,脈脈含情。

我一時有些感動,這是一條怎樣的母親河啊?因為她的温柔,她的博大,才養育了兩岸的莊稼、山歌、炊煙和愛情。因了她的不屈,她的'抗爭,才讓這塊土地上的文明,得以生生不息,衝過危難,衝過急流險灘,奔流到海,九曲不絕。

黃河是桀驁的。黃河,又是温柔的。

這,也是生長在黃河兩岸居民的共有特質。

壺口與沙湖,是黃河兩種秉性的寫照。

我來到黃河邊,來到這條“奔流到海不復回”的水邊,無聲地望着她。它有些渾濁,有些凝重,可是,渾濁中有一份莊嚴,有一份厚重,有一份內斂,有一份深沉。我默默地蹲下,伸手入水,水很冷,冷得沉靜。這一刻,它不張揚,不狂放。這,是黃河最原始的性格。

要想看透黃河,我覺得兩地必去,一是壺口,一是沙湖。

要想了解中國人的特性,我覺得黃河的兩處地方不得不看,一是壺口,一是沙湖。

我們坐在羊皮筏子,在黃河上漂流。水拍着羊皮筏子,“嘩嘩”有聲,不大,甚至有點輕,有點柔,如一支搖籃曲,讓人想沉沉睡去。我想,假如睡去,夢中,黃河該是微笑着的吧!

天,很藍,泛着白亮的釉色,上面飄着一絲絲的白雲,紗巾一般,不,清夢一般淡薄白淨。

這樣的天,如海,讓人真想跳進去,暢遊一番。

這樣的天,襯托着這樣的水。這樣的水,映襯着這樣的天。此情此景,一言以蔽之:慈眉善目。

6

水上飛傘,是遊沙湖的一項最刺激的遊戲。

人站在高高的平台上,繫好降落傘,深吸一口氣,閉上眼準備着,心卻在“咚咚”地跳。開快艇的喊一聲,快艇飛馳,人被系在快艇後的繩索拖着,呼地一下飛起來,驚叫一聲,心也一下子飛了起來。這時,才敢睜開眼,頭上,是青花瓷一樣的藍天,是一朵一朵的白雲。有蒼鷹在藍天上飛翔着,在白亮的陽光下,舒緩地打着圈子,一個又一個。

這些鷹,翅膀並不煽動,藉着風勢飄搖着,好不輕鬆。

可是,水上飛傘,卻無鷹的輕鬆,有着鷹搏擊長空的刺激。才起飛時,快艇逆風,傘也逆風,人在空中舒緩飛行,有點“飄飄乎如遺世獨立,羽化而登仙”的感覺。可是,漸至順風,傘失去張力,漸漸合攏,下垂,甚至快要挨着水面了。

駕傘的遊客急了,大聲驚叫。開快艇的一笑,快艇加速,“呼”地一聲,在水面犁出一條白浪,竄向遠處。

幾乎同時,降落傘吃足風,擴張開來,升到青藍的高空。

遊人,也在這一起一落再一起中,發出一聲聲驚叫,心中,裝着滿滿的刺激。四邊觀看的人,也跟着又叫又喊,有的甚至跳着腳。這會兒,彷彿不是一個人在遊樂,是一個羣體加入其中。甚至,湖邊的鳥兒也撲扇着翅膀,一隻一隻飛起,飛到空中。

這些鳥兒,不知是和降落傘比高呢,還是和白雲比高。

白亮的陽光灑在它們翅膀上,淨白如水。這些鳥兒這一刻,也淨白如洗。

7

古人詞曰:“水是眼波橫,山是眉峯聚。欲問行人去那邊,眉眼盈盈處。”沙湖,稱的上是“眉眼盈盈處”的地方。這兒水如清目,葦如睫毛,汪汪一撇,傾國傾城。沙湖水的柔,不是一般的柔,是一種柔到骨子裏的柔,平滑的水波柔得如戀人的微笑,如戀人呢喃的情話。水光在日光下,一閃一閃的,就如女子脈脈一瞥的眼光,讓人一見,心軟軟地泛一片水光。

湖中葦草一碧,如誰用絲巾擦拭過一樣。

汪曾祺老人寫過一個女人的美,説她穿着綠色長裙,有一雙丹鳳眼,望人時,眼微微眯着,給人一種迷濛之感。沙湖,就如這樣的女子,長長而飄搖的葦草,圍着它的眸光,給人一種迷離,一種沉醉,一種朦朧。

葦草叢中,有一個小小的島嶼,名鳥島。

鳥島,是葦草的天下,也是鳥兒的天下。

船在沙湖帶着風駛過,湖水劃開的白波,如一簇簇潔淨的微笑,纖塵不染。船邊,時時有白鳥飛飛,見人不驚。由於很近,甚至,你能聽見鳥翅劃開空氣的聲音,“唰——”很是柔和,很是流暢。此時,綠葦碧波,白鳥藍天,清新如一首江南的採蓮曲。“採蓮南塘秋,蓮花過人頭。低頭弄蓮子,蓮子清如水”,這樣的歌詞,不只是可以在江南傳唱,也可以在這兒唱起。

上了鳥島,綠色映眉上眼,染綠衣襟,沁入心靈,甚至説話時,感到自己吐出的每一個音符,都映襯着綠色,散發着水光。鳥兒,就生活在這綠色中。這綠色,是它們的天堂,也是它們的舞台。它們在綠色中飛翔着,鳴叫着,每一種叫聲,都珠圓玉潤,都映射着天的影子水的影子,都映射着綠色的光澤。有的三幾隻一羣,大合唱一般,比賽着嗓門兒;有的兩兩相對,關關相對,戀愛一般。有一隻鳥兒,羽色如雪,嘴兒金黃,站在葦枝上,嘰——嘰嘰哩,嘰嘰哩哩——獨自叫着,見了人,彷彿害羞了,不叫了,一振翅飛入陽光中,飛入白雲裏。只有葦草在一晃一晃地動,很有韻律。

只有一羣遊人,靜靜對着這一島靈性的鳥兒。

只有一羣遊人,無聲地看着這一島碧汪汪的草兒。

在沙湖,做一隻鳥兒,一定很舒服!

在沙湖走走,讓一顆染滿灰塵的心,清洗一下,清空一下,變成一根青綠的葦草,一隻潔白的鳥兒,或者一汪清澈的湖水,也是很舒服的。

這兒,是一片最接近心靈的地方,也是一片最接近詩詞的地方。

標籤:沙湖 詩詞 散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