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子築巢何處散文

上大學時讀宋朝詩人葛天民的《迎燕》“咫尺春三月，尋常百姓家。為迎新燕入，不下舊簾遮。翅濕沾微雨，泥香帶落花。巢成雛長大，相伴過年華”一詩，感到非常親切，認為寫的就是住在我們家的那窩燕子。

記得小時候，我們家的屋子裏總是住着一窩燕子。燕子窩就築在屋頂兩根椽子之間。燕子窩不知道是由於時間久了還是煙燻的，已經成了黑色。每年冬去春來,兩隻燕子就會住進來，它們不用銜泥築巢，而是直接住進了那黑黑的巢裏。過一段時間，就會有一隻燕子趴在窩裏孵蛋，另一隻燕子出去覓食。大概半個月之後，小燕子就會破殼而出，之後，就會爭先恐後地探出小腦袋黃黃的小嘴張得溜圓溜圓，如同盛開的蒲公英花一樣，嘰嘰喳喳的爭着向爸爸媽媽要食吃。再後來，小燕子長大了，就會被爸爸媽媽“趕出去”到別的地方築巢尋找伴侶。再後來，到了我穿夾襖的時候，忽然有幾天發現家裏的燕子沒有回巢，我納悶地問燕子怎麼沒回家啊？媽媽就説，燕子“走親戚”去了。我問燕子的親戚在哪個村？媽媽就指着南邊的天空説，燕子到很遠很遠的南方去了，要在親戚家住整整一個冬天才會回來呢。於是，我就會掰着手指頭計算着燕子回家的日子。

直到現在我還清楚的記得，媽媽為了方便燕子飛進飛出銜泥築巢或是捕捉小蟲子餵食小燕子，也是早早地就把那張補了好幾塊白布的破竹簾子捲起來，用繩子捆在門楣上。晚上很晚才回放下來。有時候，由於門口沒有了簾子的遮擋，屋子裏會進來不少嗡嗡亂飛的蒼蠅，媽媽就會和我們幾個孩子揮舞着蠅拍開展“拍蠅比賽”，也不會把竹簾子放下來，生怕擋了燕子進進出出的'道兒。有時候，見窩裏的小燕子餓的嗷嗷待哺而老燕卻沒有蹤影，媽媽甚至會和我們一起去屋前的田裏捕捉一些螞蚱之類的昆蟲把它們的翅膀掐掉放在院子裏，故意讓燕子捕食。有時候，我們正吃着飯，忽然老燕子飛進屋，小燕子從窩口伸長脖子，張開黃口，邊使勁地喳喳叫着邊努力地吃着老燕子送進口的蟲子，我有時候看呆了竟然忘記了吃飯，這時候父親就會用筷子輕輕敲下我的頭，説道：“還吃不吃了？”我就邊聽小燕子嘰嘰喳喳叫邊看老燕子飛進飛出邊把剩下的半個窩窩頭或者半碗玉米糝子粥狼吞虎嚥進肚子裏，那其樂融融的情景至今還歷歷在目。

在我兒時的記憶中，我家一直住着燕子。儘管中間我們也曾蓋過新房子，但燕子依舊是一窩飛走了一窩又住進來，從沒有間斷過。燕子似乎已經成了我們的家庭成員之一，看燕子飛進飛出聽燕子呢喃已經成了我們生活的一部分。

每當天陰欲雨時，燕子總是貼着地皮或水面做着各種飛翔動作。時而用翅膀輕輕觸一下水面又立即飛向空中，時而貼着地面如壁虎一樣迅疾前行卻又突然改變方向，時而忽上忽下表演着各種飛翔的動作……燕子是這個世界上最棒的舞蹈家。她們的翩翩舞姿是人類如何學也學不到的。雨過天晴了，燕子就會站在空中的電線上，自覺地排成一排，把自己化成五線譜中的樂譜，用自己清亮的歌喉唱着生活的讚歌。

大學畢業之後參加了工作，住進了城裏，那時候也經常看到燕子的身影，聽過燕子纏綿緋則的歌喉。它們矯捷的身姿時常劃破湛藍的天空，把一幅美麗的剪影印進人們的眼簾。它們美麗動聽的歌聲也曾引起人們無限的遐思……

隨着一片片摩天高樓的崛起和平房的消失，我忽然發現：我所居住的這個城市裏已經很難看到燕子那輕捷矯健的身姿了。即使我回到家鄉，也很難看到“為迎新燕入，不下舊簾遮”的景象了。因為農村新建的房子不論是樓房還是平房都變成了鋼筋水泥的結構，門窗也變成了擁有大塊玻璃封閉性很強的鋁合金的了。那種老式的磚木結構木質門窗的房子幾乎已經絕跡。看來，燕子要想穿越門窗飛進屋子銜泥築巢生兒育女已幾近不可能。

是不是可以這樣説，在這個世界上，沒有任何一種鳥類能象燕子似的與人類這樣親近的了。燕子不僅僅是一種益鳥，一隻成年燕子一個季度就能吃掉25萬隻害蟲，燕子還和人類住在同一個屋頂下，幾乎是朝夕相處。更重要的是，在詩人的眼裏和筆下，燕子倍受青睞。"燕燕于飛，差池其羽，之子于歸，遠送於野"(《詩經·燕燕》)正是因為燕子的這種成雙成對，才引起了有情人寄情於燕、渴望比翼雙飛的思念；才有了"落花人獨立，微雨燕雙飛"(晏幾道·《臨江仙》)的惆悵嫉妒，有了"羅幔輕寒，燕子雙飛去"(晏殊·《破陣子》)的孤苦淒冷；有了"月兒初上鵝黃柳，燕子先歸翡翠樓"(周德清·《喜春來》)的失意冷落；有了"花開望遠行，玉減傷春事，東風草堂飛燕子"(張可久·《清江引》)的留戀企盼；有了“舊時王謝堂前燕，飛入尋常百姓家”的人事滄桑世時變遷的感歎；有了"淚眼倚樓頻獨語，雙燕來時，陌上相逢否"(馮延巳·《蝶戀花》)的寄託……

偌大的一個世界難道真的沒有了燕子棲身之地了嗎？

有一次，我上班的路上，在一個巨大的廣告牌的上方，我竟然意外地發現了一個燕窩。還是那黃黃的泥巴築成，還是那長方形的外形，還是那扁圓的窩口……不同的是，它不是築在人家的屋裏的，也不是築在椽子間的，而是築在了城市裏的一個巨大的廣告牌上……

那天，我雖然沒有發現飛進飛出的老燕，更沒有發現嘰嘰喳喳叫喚着要食吃的雛燕，只看見了那個築在廣告牌上的燕子窩，但是，我還是被震撼了——我深深的被燕子超凡的適應力和想象力震撼了！

城市裏的燕子是這樣，那麼鄉下的燕子會在什麼地方築巢呢？

今年五一假期，我回到故鄉。剛住進哥哥家的小樓裏，就聽到一陣呢喃的燕子的叫聲。循聲望去，我驚喜地發現，在二樓樓頂的水泥檐板下，一個黃黃的新築的燕巢赫然出現……

看着這個築在水泥檐板上的燕巢，再想到那個築在城市廣告牌上的燕子窩，我想：人類在發展進步的同時，是否也應該考慮一下那些與我們同住在一個地球上的動物們呢？假如，燕子真的離我們人類而去，我們的生活會是什麼樣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