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理壟溝散文

清理壟溝

暑假回老家，路過三叔的田塊，三叔正在鋤地，我走進地裏，看着他認真地鬆土，除草，發現他竟把一棵苗給除掉了，我出聲一問，他才發現我，驚喜問候幾句後，我繼續追問：

“為什麼要把那棵苗除掉？”

“沒長對地方。”

“這不在地裏嗎？”

“地裏是地裏，但長在壟脊上才行，長在壟溝的就得除去。”

從事半輩子莊户人的三叔在耕作方面十分認真。我回頭一看他除過的地，田壟筆直，壟溝清晰，寬窄適度，走過的腳印都是一米一隻。看見我欣賞他的作業，他笑着説：

“怎麼樣，還行吧！”

“三叔的地要不行，全村就沒有能行的了。”

他坐下來跟我説了一會話，抽了一支煙，就趕我回村，説晚上再聊。

三叔是個認真的人，與人交往的舉止言語適度得體，從不輕易閒論是非，從未有過矛盾糾紛，村裏人就沒有説三叔閒話的，他是人人敬重的人。説起種地，那更是一個好把式，最見功力的抓糞是附近村裏沒有能比得過的。農村人把糧食的籽種和篩選好的糞土拌勻，順着犁開的壟溝，均勻地把糞土籽種投放到壟溝內，能夠把壟溝拉得筆直，而且長上來的莊稼保持同樣的寬度，中間還不斷開，這就是最好的把式。三叔是其中一個，大集體的時候，幾個村沒有能比得過他的。與他持平的也就兩三個。給集體種地都十分認真，更不要説種自己的地。我是農村長大的，深知壟溝和壟脊的關係。壟溝寬窄事關壟脊上的莊稼長得好不好，壟溝至少要比鋤頭寬出一半，這樣鋤地時就不至於傷及禾苗，有了草也有用鋤頭除去的迴旋餘地，有的莊稼需要給禾苗根部攏土，壟溝不夠寬，取土不足就會導致莊稼倒伏或者塊莖露陽。道理誰都懂，可能做到恰到好處，而且幾十年從不馬虎的，三叔就是為數不多的幾個了。

我離開村子後常常想起三叔的為人和做事。一向嚴謹認真，始終保持與人的必要的距離，才能給自己留有足夠的空間，正如他的種地，壟溝和壟脊保持各自適度的寬度，除草培土有了足夠的.空間，莊稼也就能夠更好地生長。儘管有的莊稼長在壟溝裏也能結出果實，但清理掉它並不會影響收成，單位面積的種植密度並一定越大越好，這個賬，莊户人都能算明白。

而能把處事和處人的賬都能算明白的，能把能算明白的賬都做到恰到好處的，恐怕就不是所有人了。

很多人在工作之餘，處理一些家庭的私事，無可厚非；在工作時間，扔下工作處理並不當緊的家庭事務的人，與那些兢兢業業，一絲不苟全身心投入工作的人相比，再與那些下班後仍然無償地加班幹工作的相比，誰能説他們把自己的壟溝和單位的壟脊處理好了？有的老師，在課堂上面對全體學生不好好講或者概略地講，而到了自己開辦的補課班，大講特講，講得十分詳細，這不是把該種在壟脊上的莊稼種到壟溝裏了嗎？甚至有很多人手中握有權力，不是把工作，把事業，把單位的利益放在第一位，而是極力使自己的利益最大化，即使造成單位重大損失也在所不惜，他們何曾想過清理自己的壟溝？這就如同把應該長在集體壟脊上的莊稼種到自己的壟溝上一樣，這樣的莊稼，不除，會越來越多，最終自己的壟溝成了壟脊，而真正的企業成了壟溝。想一想，多少集體企業，多少國營企業，多少國家利益日漸消減，不都是因為很多當權者理不清壟溝壟脊的關係而導致的嗎？

很多人甚至連自己家務的壟脊壟溝都沒有分清楚。一個家庭，需要有物質基礎作為支撐，倘家庭主要成員不務正業，不去幹正經事，而一天到晚吃喝玩樂，遊手好閒，到頭來，家庭失去維繫的基礎，這個家庭必定難以維持長久。還有的人，對待孩子要分門別類，他看好的想幹什麼都行，他不喜歡的，做對了也得不到讚賞，這樣教育下去，孩子慢慢失去是非標準，失去客觀判斷是非的能力，豈不是把種子種到不該種的地方了嗎？

不論是處理什麼事，不僅要把裏裏外外的賬算清楚，還要把握好各自的空間距離。我們中國人口多，人文理念至上，人際交往頻繁，處置人際關係成了頭等大事，甚至有人説出一句名言：人際關係是第一生產力。可能不能處理好與所有人空間距離，是個大大的問號。有的老外感歎中國人不排隊，凡是老是要擠，這當然是針對個例而言。倒是在現實中確實存在大量擁擠的現象：給孩子擇校擇班擇師要擠，給兒女找工作要擠，給家屬和自己爭提薪提職的名額要擠，搶福利要擠，但凡為了利，為了榮譽有爭搶的必要的都要擠，而且不擇手段，明裏的，暗裏的，使出渾身解數，不達目的決不罷休。誰要是搶到了那就是英雄，誰要是沒搶着就是孬種。尤其是有些人憑藉各種社會關係和可能調動的資源，佔盡便宜，凡事都要得到最好的。我們想想，全社會都這樣，吃虧的是誰？結果會怎樣？社會還有良性的秩序嗎？這都是沒有把自己與別人的空間關係理清楚造成的。事實上，爭上了所謂的最好的學校，去了所謂的最好的班，成為了所謂的最好老師的學生，到頭來自己的孩子就一定能取得最好的成績嗎？到了最好的單位，可能工資和福利是有了優越感，自己就是這個單位的優秀員工嗎？有的領導嫌自己的單位糟糕，極力疏通關係調到好單位，就一定能做出好的業績？説到底這些人凡事根本沒有大局，眼中根本沒有別人，心裏有的只是自己的一己私利。所有他該做的都是圍繞自己的利益是否最大化了，而根本沒有考慮到集體和社會的利益是否最大化了。這樣的人越多，社會秩序越混亂，社會公平越難以實現，法治中國不就成了一句空話了？

是該清理自己的壟溝了，讓它成為實實在在地壟溝，不要把壟溝拓得極盡寬廣，極力種上不該種的莊稼，而導致被除掉的結果。要知道大河水滿小河寬，每個人把貪慾的水泵伸進社會的大江裏，吸乾了社會的資源，自己能夠坐享其成嗎？

三叔的日子過得舒坦，一生活得從容，實在是經常認真清理壟溝的結果，我們清理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