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遙遠的鄉村抒情散文

文學2.24W

江南的春天多雨,雨後的鄉村野草瘋長,在青壯年勞動力紛紛南下打工的時代裏,曾經熟稔的小路總被新來的時光腳印所覆蓋。每次回鄉,我都要在繁茂的的草叢中努力撥開塵封的記憶,才能覬覦到鄉村的舊模樣。

遙遠的鄉村抒情散文

上個世紀的七十年代,湖南的花鼓戲《補鍋》可謂紅極一時,生動地演繹了補鍋匠的酸辛與幸福。我們村的楚湘伯伯就是一個補鍋匠,他個兒五短三粗,總是慢騰騰挑着特製的貨擔,筐裏有一台小型的風箱,還盛着燒鐵水的小缽和鐵器具。他的嗓門極好,如歌謠般吆喝他的生意號子:補——鍋子——爐鏟——不呢?補鍋子——爐鏟啊——聲音頗具穿透力,彷彿喚醒了一個沉睡的小山村。然後他在村裏一處空地拉開架勢,支上風箱,不一會爐火旺旺,小缽裏鐵水熔化。楚湘伯伯一邊敲擊碎鐵,一邊搗泥,嘴裏叨唸着:爛鍋子、爛杯子、爛爐鏟蓋都可以補好,快些拿來啊!

聽到楚湘伯伯的吆喝,母親便叫我趕緊去碗櫃底下找那個我們兄妹慪氣摔壞了的搪瓷杯子,外殼凹凹凸凸的,底部已有了兩個小洞。我興沖沖拿着走到空地,楚湘伯伯那鷹鈎般的'鼻樑上壓着一副老花眼鏡,老虎一樣鼓着的眼珠子朝上一瞟,隨口説:五毛錢!母親在旁説,才兩個小眼,三毛錢吧?楚湘伯伯歎口氣説:三毛錢就三毛錢吧,不過小傢伙要過來幫忙拉拉風箱。我很樂意為他做這活兒,滑溜溜的,呼啦呼啦地響亮。只見他用磁勺子舀了一匙熔化的鐵水,放在左手捏着的厚草灰裏,慢慢呈到杯子壞了的洞口,上面右手再用一個布團一按,揉幾下再塗以泥巴,往地上一扔,不屑地説:三毛錢,包管你用一年!有次上屋一家兩口子吵架,把吃飯的大鐵鍋摔成了兩大塊,楚湘伯伯用竹篾條支架住,照樣修補得完好如初,還對小兩口説:鍋子破了還可以補好,要是婚姻破裂就難以修復了啊,要珍惜啊。望着疤痕累累的鐵鍋子,兩口子心情異常沉重,自此很少吵架摔傢俱了。

補好的鍋子終究有個疤!幾年以後,當邵東的塑料製品大量傾銷在市場的時候,走村串寨的補鍋匠也就漸漸退出了時光的舞台。隨着村裏爆米花師傅的蕭條,很多鄉村的行當銷聲匿跡了。

爆米花的工具比補鍋更簡單,就是一台黑咕隆咚可以轉動的高壓鍋子和一個碩大的尼龍袋子。平素,沒有人去爆米花的,除非有女兒出嫁。只有到了年底,快過年了,大家準備新年點心,就可以挨家挨户去爆米花了。爆米花的師傅是村灣裏的春秋大叔,他黝黑黝黑的,好像挖煤窯的人,什麼話都不要説,只要將爆米花機子往堂屋裏一擺,大家就明白了。於是,小孩子們派救兵似的跑回家去,隨即又折返回來,手裏拿着一升米和大塑料袋子,有時可能是玉米子,都來排隊爆米花。春秋大叔不管堂屋裏站滿了人,他依然保持着他的冷峻和沉默,將大米倒進葫蘆形的米花機裏,就開始燒柴火,一隻手不停搖晃轉動手柄,柴火讓他的臉更暗更黑。不多久,春秋大叔退了柴火,啊!期待已久的爆米花就要熟了!我們小孩子們趕緊閃到一邊,用雙手使勁捂住耳朵,又不敢走遠,眼睛仍賊溜溜地觀望着。不説話的春秋大叔,手提米花機走到支起的大尼龍袋子前,用腳踩住口子,手裏的錘子敲打下去,只聽見嘭的巨大一聲,一股熱浪衝擊着所有人的耳膜,升騰的熱霧籠罩了整個屋子,小孩子們就一窩蜂擁上去,撿拾散落在地上的爆米花。然後付了錢的小孩兒用自家的塑料袋子盛了爆米花,樂顛樂顛拿回去,沿途吃得滿嘴香噴噴的。每年臘月,春秋大叔就靠爆米花賺過年費用,他那小小的黑咕隆咚的爆米花機常常誘惑着我們年少的饞嘴,即使自家已經爆完了米花,總還要跟着他看熱鬧看上好半天呢!

時代在飛速發展,科技也不斷創新。隨着社會的變更,好些原來的鄉村行當都漸漸地銷聲匿跡了。我記得原來家家户户的爐子房裏都裝有升降木鈎子——一個竹筒和木棍組成的吊鍋子的物什,可以升上或降下來調節鍋子的位置。到了冬天,在炭火旁邊,一家人就圍着鍋子吃飯,暖意融融。要是有喝酒的人,手裏握着杯子,那雙筷子就直接插在鍋子裏,菜冷了就降下鍋子到炭火上熱一熱,常常喝到深夜也有舂餈粑的臼石,中間一個大凹,將糯米煮熟放進去,兩個大力士手持長棍搗鼓糯米泥,因為太費力氣後來沒使用了,至今還存放在我家後院裏,如歲月一樣寂然無聲。還有麥子成熟時節的扮桶音譯)——一張四方的木桶子,周圍用篾格子擋攔,把麥子用力地摔倒裏面的一個篾條橫格上,就實現了麥子的脱粒了。最有意思的是雨天專用的木屐,用堅硬的雜樹木製作的高腳大鞋底,上面用棕繩織成的外套,一旦下雨,就可以穿着木屐到處去串門。而我們小孩子,就只能用兩根長木棍,在底部做了個倒三角架,踩着高蹺耍雜技一樣過泥地

時光如風,轉瞬即逝。那些記憶的影像隨着時間的遠去而漸漸遙遠,就像我和鄉村之間,近在咫尺,卻遠在天邊,因為在時間上,我和她是三四十年的距離!其實,在寧靜的日子裏,懷舊並不代表停滯不前,並不意味不要創新,我想,在這個越來越遙遠的鄉村裏,我只是想靜靜地吹開歲月的塵埃,就像老石匠在碑基上烙印那些美好的畫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