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回首已是百年身散文
少年:
百年前,你于小轩窗,正梳妆。你尚青丝如黛,红颜初艳。一时锣鼓喧天,喜乐冲云霄。那年,你初嫁。
你把一生交付给二十年前素昧平生的人,怯生生。自此,生死结缡,难离难弃。养儿育女,相夫教子,结庐人境,日子与长巷深院中芸芸众生绝无二致。小悲伤,小欢喜,小怅惘,小欲望……
说不上幸与不幸,也说不上爱与不爱。偶尔,冷淡寂寞中,记忆闪过吉光片羽,瞬息的心悸与怦然……
美的是少年,老的是朱颜。日子如你每日于河埠头操练的捣衣棒,把你和你的日子,捶了又搓,搓了又晒,清是清了,软是软了,却无可奈何地一日一日老去,憔悴,不复初时惊艳。
携着大半世纪的沧桑,你在深深长巷中踽踽而行——再回首已是百年身……
红颜:
百年前,你于青溪畔,枉凝眉。你尚目若朗星,年少正值。一时张灯结彩,红绫绕长安。那年,你初娶。
你用一生寄托于二十年前萍水未逢的人,懵懂懂。自此,相敬如宾,举案齐眉。事奉双亲,方圆齐家,宦海浮沉,日子与未央宫外的稠人广众一式一样。小顾虑,小彷徨,小恐慌,小迷茫……
说不上是与不是,也说不上忠与不忠。偶尔,孑然孤苦时,记忆掠过空谷足音,刹那的潸然与美满……
美的是待年,老的是斗南。岁月如你每日于含元殿恭持的笏板,把你和你的岁月,写了又改,改了又思,安是安了,妥是妥了,却无声无息地一年一年衰去,槁枯,不复初时风华。
缱绻着多半生的风霜,你在丹凤门中茕茕而立——繁华看尽一时足失千古恨……
百年之后,开元盛世,万邦来贺,万安公主——你生在帝王之家,携着忘川河上未尽的惆怅,如花娇待却从未展眉一笑。时值盛春,踏青之时,皇家凤辇玄仗绵延千里。你手中长长的线如相思伸长而去,青葱玉手中的风筝迎风翱翔,万人之上。众人咏叹时,金线翩跹而去,消失在天际,你只嘴角微翘。
“满堂花醉三千客,一剑霜寒十四州”
白马少年冲进卫队,在回宫途中的金盔龙甲间,如入无人之境。看着面前神兵天将、威风凛凛的旧容颜,陌上相逢,你生平第一次露出笑容。接过纸鸢,从云鬓上摘下金步摇放进少年手里……
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皇家的威严:“给你的',你不能不要、不给你的你不能要”,金鸾殿上,这是手捧金步摇的少年得到的答案。自此江湖,少了一个仗剑千里的剑客,沙场多了一位骁勇善战的将军。
天朝婚礼,举国红妆,芙蓉帐里,“我要你做我的皇后”,你才发现,眼前白不再是那风度翩翩的少年,而是位气吞万里如虎的将军。
皇途霸业、山河血染。蜀道难,难不过眷恋两世的凄凉。你泪眼婆娑,将金步摇抛进华清池,连带着这世的爱恋,自此长伴青灯。兵败城围,贪恋权力的长剑划过喉间时,少年泪流满面。飞扬的鲜血,带着风雨飘摇的帝国,映进褐衣红颜面前的青灯,浮图声中,只化为点点跳烁的花火……
水中的浮光掠影,随雨打涟漪荡然而逝。烟雨看惯,流光飞舞,你整整蓑衣,收敛目光,隐迹于烟霞。
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苏东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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