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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爐散文

文學2.53W

只要唸到“陳爐”兩個字,心裏就會生出一團火,就有爐窯的感覺,見到窯底忽明忽暗的紅火兒。這種感覺在心裏沉積了幾十年,八十年代末,讀過平凹先生的散文《陳爐》,印象極深刻,想像陳爐是放在渭北土原間的一座神爐,晝夜爐火不滅,煙火味十足,整日燒窯出瓷貨。

陳爐散文

幾十年後,陡然間兒子就談到了陳爐,又勾起我對陳爐的念想,正值春末夏初便駕車去了。

進入耀州地界,渭北的黃土便有了變化,地勢開始起伏,有了溝壑原坎,土峁山樑,縱縱橫橫的不再平坦,人就在深壑間爬行。兩岸的黃土成包成山,隨説到處綠樹成蔭,可黃土給人的蒼涼之感卻總是那麼強烈,讓人總想到江南的山水。

由銅川黃堡下主道,這土原就如似山丘,連綿不斷地向天邊延伸着去。人在山間盤行,時上時下,急彎陡轉,常常疑心無路,卻又柳暗花明,前面總是有個村落。幾十里路將盡,忽見一面原坡上密密匝匝地擠滿了窯屋,原頂上有寺,窯間可看到直直的煙囱,再瞧竟有四個大字:陳爐古鎮。

很難想象,千餘年前的唐代,這片黃土高坡會是一種什麼樣子?又出了一個什麼樣的人物,竟玩起當地的泥巴,做起碗、盤、罐、壺、盞,放在窯火裏燒,燒出了陶瓷,製出了皇室貢品,從此使這片原為荒野的土地不但供養了人們的吃穿,也釀造出了黃土地的文化和思想,成為宋時的六大名窯,體現出北方土地的瓷性美學,如今已做為中國的八大名瓷而聲揚四海。

總是帶着一種憧憬踏上了這塊土地,所看到的陳爐古鎮是一處瓷性化的世界。這裏最多也最衝擊眼球的顏色便是土紅、青藍與絳紫。土紅的是地,是滿眼土紅色的瓷片鋪就的道路,這路有行車的,走人的,還有流水的。窯前屋後,坡上坡下,全讓瓷片鋪了,還鋪出圖案,顯出色彩,像在陶瓶上作畫,作的是工筆彩雲紋,一條路便是一條五彩雲圖,若踏着上去,就如走在彩雲間一般,令人十分愉悦。

這裏的牆不是傳統概念的土牆和磚牆,全是罐、缸、陶瓶和瓷磚,有着紅黃藍紫的色彩,甚至一面牆便是一道排列整齊的陶罐,罐裏裝土,土中生草,牆頭一帶綠蔭,牆面立體着圖案,怎麼看,都是一種生動,有着一種特別味道的藝術感,彷彿來到的不是凡間村落,而是一個陶瓷韻味實足的藝術世界。在這個世界裏,到處滲透着黃土文化,感受着這種文化帶來的美學享受,這種黃土地與人類智慧的結晶,真的讓人歎為觀止。

吃驚這裏的人們,是怎麼把陶瓷藝術運用到生活的各個角落,玩泥能玩得如此盡興、如此猖狂,讓陶瓷藝術成為這個鎮子的風骨,成為當地人的一種審美性格。所到之處,窯前的院裏,牆上地上,到處是陶罐瓷瓶。有接雨水的、種花的、養魚的'、壘牆的,就連毛廁的門口,也立着一個陶缸,以防外人進入。進得一家院落,吃上農家飯菜,主人寒暄起來,口口聲聲離不了陶瓷,説着便從櫃架上拿出一摞瓷碗,講起這碗的燒製工藝,年代十分久遠,誘得客人提出價格要買,主人卻笑道:“你給多少錢我都不賣,賣給你我就沒有了啊!”他是當傳家寶在向客人炫耀的。是啊,他有這種炫耀的資本,他是把這當做藝術來看待,因為藝術是無價的,他對藝術的認識是超俗的。

這裏幾乎家家都有瓷坊,好的瓷坊要數李家、王家與孟家。李家瓷坊在半坡上,高牆深院,門庭氣勢宏闊,門前掛有“爐山古鎮汲取天華凝地氣,竹筆神功傳承國粹耀門庭”的牌匾。入得坊內,能見到瓷器的陳列,晶晶閃閃的一窯瓷品讓人目不暇接;李家瓷坊多為青瓷,是耀州瓷的主流。青瓷始於唐,盛於宋,北宋末期達到鼎盛。青瓷胎薄質堅,釉面光潔勻靜青幽,半透明之中呈現出秀美花紋,這花紋有刻也有印,線條流暢如水,自由奔放。常見菊梅與牡丹,也有龍鳳魚鴨,器形為碗,為盤,為罐,為瓶,也見壺、香爐、香薰、盞託等。

更是吃驚這陶藝的創造者,既將藝術運用在生活裏,把個古鎮變成了陶的世界,讓人驚歎,又把生活濃縮在方寸之間,讓陶瓷呈現出多彩的世界,這世界裏有動物、人物以及各種花卉。從龍、鳳、獅、牛、馬、羊、狗、鶴、鵝、鴨、魚到人物的嬰戲、佛像、力士。再有蓮、菊、梅、牡丹與各種花葉水草。真是天上飛的、地上跑的、水裏遊的,無不可入畫,全裝進了陶瓷藝術的天堂裏。

又去孟家與王家,孟家多黑釉,瓶罐缸就大,就粗壯豪放,有着北方人的個性;王家卻雜,青瓷、黑釉造型特別,很是誇張。最惹人眼球的,倒是那些坐着、立着、躺着、爬着的陶瓷人兒,讓人瞧着想笑,拿着別趣。活生生的人兒,讓陶藝師微縮到了尺長的個子,在那裏張嘴憨笑,滾爬玩耍,就連陝西風俗的八大怪,也成了一組人物陶器,引得遊人抓拍留影。這瓷人兒不求形似,但講神通,通往的是北方漢子、婆姨的情態,憨厚且生冷硬倔的可愛。

在這古鎮裏行走,往上你得貓着腰,往下你得彎着腿,這裏很少有平路。看去平平一片,那便是窯頂,總有碌碡放在那裏。一面坡,從上往下看,一塊又一塊的窯頂,從下往上看,一面又一面的窯院。這窯像是摞着的,從溝底摞到了坡頂,就像城市裏的階梯樓房。這裏路多,窯前屋後四通八達,但沒有死路,條條大路都通往藝術,條條小道都走向人家,人家裏都有陶藝大師。

想起平凹先生的《陳爐》,文中説:“正疑惑間,晃晃晃地,山嘴那邊閃出一頭毛驢來,有婦人趕着,驢馱上一邊是瓷盤,一邊是瓷碗;打問道路,她用鞭子往後一指,笑笑地,一路悠然去了。邁步兒轉過山彎,眼前豁然一亮,神奇般地出現一個偌大天地,這便是到了陳爐了。”我真想看看這頭毛驢,看看趕驢的婦人,可如今再也瞧不見了。毛驢的時代一去不返,眼前能看到的便是汽車,紅的,黑的,黃的,白的,各式各樣排列了一條鎮街。車能開到山頂,卻開不進村子,路窄坡陡,全鋪着瓷片兒,那是藝術之路,容不得車輛隨意碾踏。

陳爐的黃土好,能生出藝術,也能養育出好的人家。這裏的人就很良善厚道,無論你走在路上,踏在窯背上,只要碰上村人,問路就給你交待得清清楚楚,左幾拐右幾拐,有個什麼標誌都要給你説清楚,要麼就領着你去。若是想瞧瞧窯院,立即請你進屋,説前道後的,生怕人聽不明白,熱情得你好像欠下了人情。

你就不明白,這藝術與人性有着什麼聯繫?熱愛藝術的人是不是都很多情與善感?一旦藝術變做了商品,人心是否就會變硬?

還是聽到鎮上一位老人説:“這幾年陶瓷的生意不好,許多年輕人都出外打工了。”這麼説陶藝的後繼無人問題已經開始顯現,我真有些憂心!

耀州瓷已經走過一千四百年,幾經沉浮,形成如今古鎮的模樣,藝術的道路應該是永無止境的,耀州瓷將一定會有更加輝煌的時期!

我持着這份堅定,輕輕地離開陳爐,生怕會弄出個什麼響動,壓碎了地上的瓷片,因為那裏藏有着陳爐古鎮人的夢想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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