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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家抒情散文

文學2.63W

每到秋季,在魯西北的農村,會有這樣的一個流動大軍。清晨,他們分別從自己的村莊出發,逐漸彙集到同一個地方,這裏有大面積種植的紅薯,需要工人幫忙收穫。
  就好像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一般,挖出來的紅薯,就是工人們的酬勞。每個人每天一大袋。
  這樣,返程的三馬車上,“戰士”們抱着紅薯袋,臉上帶着疲憊,也掛滿喜悦,他們互相調侃着,將源自農民的幽默撒了一路。他們絲毫未注意到超載的三馬車,就如脱韁的野馬一般。
  臨近村邊,在一個急轉彎處,或許硌到凸起的石塊,或許是土路的泥濘,反正只是一瞬間,三馬車側翻了,人和紅薯也隨着車的側翻,被扣到水溝裏。哭聲、喊叫聲驟然響起。
  一個五十多歲的女人,大腿被裝滿紅薯的袋子死死地壓住,她顧不上自己的疼痛,急切地呼喚着:“哥,哥,哥……”
  一個大約六十歲的男人,被甩出十多米,他的腳別在亂石子中,男人痛苦地大喊着:“我在這兒,在這兒……”
  兩個人中間,隔着側翻的三馬車,誰也看不到誰,但那一刻,他們只想着對方,完全忘記自己的疼痛。
  他們就是我的舅舅和姨媽,那時是2009年,舅舅去世的三年前。
  我的姥姥姥爺一共生育了十個孩子,只存活下來三個。一男兩女。母親居中,比舅舅小四歲,比姨媽大六歲。
  母親跟隨父親在城市生活,舅舅和姨媽,則一直生活在同一個村子。
  這次車禍,説大不大,説小不小,十幾個人,當時像米粒變成爆米花的瞬間一樣,從三馬車上彈射出去,都嚇得不輕,但真正受傷的,只有舅舅一人。舅舅當時緩過勁兒來,拖着麻疼不已的腳,尋到姨媽,將姨媽從紅薯袋下拖出來。姨媽仔細地檢查,卻沒有注意到,舅舅滿是泥濘的布鞋裏,腳趾正在淌着血。舅舅安排表哥將屬於他的紅薯推出去,並晾曬到窗台上。這些紅薯是他為在城市居住的妹妹,也就是我的母親準備的。
  舅舅的腳持續劇痛,他不得已才去醫院檢查,方才得知右腳四個腳趾骨折。這時,距離車禍發生,已經過去了三天。姨媽拖着淤青的腿,不離左右地照顧舅舅。
  舅舅有三個兒子,兩個在外地工作,一個在老家。三個兒子都不同意舅舅在設備簡陋的鎮醫院做手術,但誰也無法改變舅舅的決定。並且,舅舅下死命令,絕對不能告訴我母親,怕她擔心。
  很久後母親才從姨媽那兒得知,舅舅做手術時,因為血糖比較高,加上手術室太冷,他的血壓降低到30,60,情況一度非常危急。
  但舅舅不説一句害怕,一輩子在地裏忙碌的他,認為沒有比種莊稼更重要的事情,低一些怕什麼?扛一扛就過去了。
  舅舅還以為,冬季到了,地裏的小麥覆蓋着白雪在越冬,自己也會像小麥一樣,熬過這個冬季,就會伴隨春風,萬物復甦,重新活躍在田地裏。
  第二年春天,他真的可以下地幹活了,但他卻不知道,經過一個冬天的卧牀,他的糖尿病也像蟄伏的青草,此刻已經在瘋狂增長。
  不知情的他,依然按照老藥方吃藥,胃腸道激烈反抗,他的身體迅速消瘦,浮腫。到2011年,憋氣已經到了睡覺都無法躺下的地步,他才告訴在城市裏生活的兒子。兒子果斷地將他接到城市,強迫他入院。經過細密的檢查,醫生告知,舅舅常年的高血糖,損壞了他的腸胃,導致心衰。而心衰是不可逆的傷害。同時,他的肺裏,積存着幾百毫升的水。他的肺,就像一個水袋子一樣,每一次呼,吸,都要承擔這些水的重量。看到抽取肺積水的舅舅,母親淚流不止。但舅舅依然笑呵呵的,連説沒事。
  病情剛剛穩定的舅舅,拒絕在城市居住,堅持回家。在他的心裏,只有在老家的那幾間老房子裏,心才踏實。舅舅並不知道,醫生斷言他的`生命只有五年。他依然在如常般生活。地裏田間,都是他忙碌的身影。偶然去幫忙照顧小兒子的孩子,也總惦記家裏的莊稼。
  2012年4月,他例行檢查時,大夫再次建議住院調養,他拒絕了。回到老家,他以家為原點,不管去哪兒,都會盡快回來。6月,舅舅強撐着疲憊的身體,回家幫大兒子收麥子,在睡夢中,闔然長逝。
  面對舅舅的離去,母親和姨媽都難以接受。舅舅離開後,姨媽説,很怕再去舅舅的家。只要一往那個方向走,就感覺心裏説不出的疼。
  姨媽有一兒一女,在大連打工多年,已將家安在大連,並生兒育女。
  舅舅生前過得非常節儉,他怕拖累孩子,不願意和孩子們一起居住,寧可守在老家的房子裏。
  看到舅舅如此猝然離開。姨媽終於改變了之前難捨家園的想法,她先去大連,為兒女看孩子。接着,做過心臟搭橋手術的姨夫,也跟了過去。
  他們在大連的房子,只有六十多平米,要和兒子媳婦孫子生活在一起,遠遠不如老家房子的三分之一大。但他們沒有一點點的怨言。沒有什麼文化的老兩口,在城裏舉步維艱,但他們都在付出着努力。一點點地問詢,記錄,學習,終於可以幫助兒女接送孩子,並很快融入到當地的生活中。
  我問姨媽,舍了家,心疼嗎?姨媽説,心疼。但不後悔。人的一輩子能有多長,只有家人在一起,彼此照顧,才算真正的好日子
  姨媽一席話,讓我讀懂了一個農村婦女的領悟。她有放下家園的勇氣,就説明她已經懂得,有子女的地方,才是家。而不是彼此愛着,卻不能在一起,留下永遠的遺憾。
  而這句話,母親在很久之前就已經懂得。
  當年母親剛剛結婚時,她在老家照顧孩子,父親在外工作。之後,為了孩子可以獲得更好的教育,她放下家裏辛辛苦苦建好的房子,跟隨父親開始過着漂泊無依的生活。
  不管多難,多苦,他們始終在一起,為了四個女兒。
  慢慢的,他們的父母,也到了需要人的時候,父親工作忙,母親就趕回去盡孝牀前。父母用他們加倍的辛勞,給了孩子安穩的生活。
  至今,我的父母都在,但我的父母,都是沒有父母的孩子。尤其在這個清明時節,父母從很早就開始商量,要如何回家去給兩邊的老人上墳。
  妹夫突發潰瘍性結腸炎入院,打亂了父母回鄉的計劃。母親沒有一絲絲的埋怨,她發動“馬達”,先是安撫小妹,讓她安心工作,然後安排我們姐妹的“值班表”。全家出動,瞬時都安排得妥妥的。
  我的父母雖然沒有了父母,但在我們的心裏,我們會像孩子一樣地疼惜他們。尤其老話説:老小孩,老小孩。已經年過七旬的父親,年近七旬的母親,都已經頭髮花白。看着他們吵架,生氣,發脾氣,我們總是笑哈哈的,用父親的話説:能吵架,説明腦子好,能生氣,説明有力量,都是好事。
  這有點像我們小時候,父母説我們,皮一些,好成人,鬧一些,説明健康。
  此刻,世事輪迴,我們作為父母的“父母”,深感肩扛重任,也深感幸福無比。如此這般,我們都將會幸福一生,因為,有愛相伴。因為有愛,我們是彼此的家。
  守護彼此,就是守護家園。
  時至清明,未能祭掃親人,愛,永在,家,永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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