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巢穴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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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喜歡用巢穴這個詞來形容家,這個詞帶着一絲大自然的馨香和陽光的暖意。一家人象鳥兒一樣,在巴掌大的地方親親熱熱、擠擠挨挨地過日子。多好。

巢穴散文

巢穴是女人誓死捍衞的、最後的堡壘。但是,我最終不得不放棄曾經的巢穴,放棄那個燕子銜泥般壘起來的窩,放棄度過了15年卻並不温暖的窩,同時也放棄了窩裏的一切,兩手空空一去不回頭。腋下只有一隻小鳥,我的兒子。我堅信,只要與兒子在一起,新的家遲早會誕生的。

我驚訝如今的決絕和勇氣,就像驚訝往昔的猶疑和忍隱一樣,驚訝自己在一個窒息的空間裏竟然能夠堅持那麼久。原來邁出門檻和留在門內都是一種艱難的抉擇,無論如何都是心頭的一道疤、一種隱痛。何況曾經的燕子那麼年輕有力,曾經擁有着寬廣的天空和無盡的歲月。如今翅膀已不再輕盈,光陰也不再豐沛,天地間沒有一間屬於自己可以遮風擋雨的屋子。

40歲的女人,放棄一切是無奈而危險的選擇,重建家園則更需要勇氣。

最初,在好朋友的屋檐下,度過了漫長而難忘的一個月,在不是自己家的“家”裏品到了別樣的人間温情。現在,我還不時地回“家”小住。那個“家”有一棵漂亮恣意的竹子,優雅抒情的竹葉會心地籠着我的牀(我睡慣了,便認定那是我的牀)。曾經滴翠的竹葉安撫了我許多驚悸的夜晚。

那時,我與好友經常擁着被,徹夜長談,聊得最多的是男人和女人、情感和責任。談及嚮往,不過希望未來的行程少一些風雨而已。可直到天色大亮,仍沒有弄明白為什麼受傷的總是女人?為什麼女人受傷了,還那麼痴情於生活?

後來,我又在許多女朋友家借住,她們用各種各樣的方式和一模一樣的愛心為我搭建暖室,度我走出風雨悽迷的日子。我覺得,自己就是生活樹上的不幸落果,慶幸的是下面有那麼多温熱的手接着,使我奇蹟般重回到了枝頭。

第一個租來的巢穴在四樓的頂層,一個古舊的磚樓。樓的角落裏沉積着多年的灰塵,還有無限滄桑的蜘蛛網。有一口大缸綠林好漢般橫亙在逼仄的樓道上,旁邊還有一株龐大的、被遺棄的刺玫,讓樓梯狹窄的毫無道理。

屬於我的房間朝陽、小巧、緊湊。只是積年漏雨,四壁生滿了黑花,象一朵兒一朵兒的黑木耳。不過,這並不影響我的情緒,沒多久,我就喜歡上了這個小巢。巢內只有一張牀、兩牀支援來的被褥、四個碗和幾件朋友的書法、攝影、國畫、剪紙、奇石、根雕等作品,但這足以讓我睡好吃飽、讀書寫作、賞心悦目了。只是聽隔壁老教授説,這個小樓可能要拆遷,心裏有些惴惴的,擔心一覺醒來小樓會夷為平地。

樓的不遠處是所校園,樹很多,俯視像森林公園。許多快樂的鳥從林子那邊飛過來,於是,這破敗的小樓竟生機勃勃起來。

開着窗,每天清晨,鳥兒水靈靈的歌聲盈滿一室。啁啾婉轉的晨曲,使每天的醒來成了一件愉快而詩意的事。倚着牀,眺望窗外,對面幾根長長的電線上棲滿了唱歌的鳥兒,點綴得電線五線譜一般生動。偶而,伸手可及的窗台上貴客蒞臨,兩隻俏麗優雅的喜鵲隔着紗窗向屋內好奇地張望,和我好奇的目光不期而遇。如果沒有紗窗,喜鵲進了屋該是多麼美好的相逢呵。

正午時分,陽光慷慨而燦爛,小屋輝煌無比。而兩個鋪滿陽光的水泥窗台竟成了燕子的睡牀。那天是個閒適的日子,忘了是因為什麼走到了窗前,突然被眼前的情景激動的差點叫出聲。我的`窗台上擠滿了午睡的燕子,一字排開,足足有20多隻。怕驚擾了她們的美夢,我躲在窗後欣賞。平生第一次離燕子這麼近,彷彿是捧在手心裏。她們瑪瑙般的眼睛輕輕眨閃着,眸光迷離、安靜、柔和而善良。原以為燕子一直喜歡趴着或者蹲着睡眠,而眼前的燕子居然和我們一樣側卧着睡覺,翅膀羽扇般舒展,個個鬆馳,慵懶,悠閒,嬰孩一樣睡得沉靜香甜。

在我們的眼中燕子好象都是一樣的,這一隻與那一隻如孿生姊妹,細細辨別卻形神各異。有的頸間繫了白絲巾,有的若村姑胸前是碎花兜肚,有的像身着鋼藍色燕尾服的指揮家,也有的典雅如江南女子,一身紫色真絲旗袍。個個可愛,迷人,小精靈似的。

屋檐下還有數不清的麻雀早出晚歸,象貪玩的小男生,玩累了才想起家。午夜時分雀巢裏夢語呢喃,聽得出雀兒們白天瘋得十分的疲乏、盡興。

想不到,這破舊的小樓藏着那麼多巢穴和巢穴裏的故事,安撫着那麼多快樂亦或憂傷的靈魂。互相依偎着的巢穴和裏面的生命,互相感知着温熱的氣息,歲月因此不再孤獨、可怕。午睡的燕子,快樂的麻雀,報春的喜鵲,迷醉的陽光,使那個夏季脱去了傷感、悽清、冷寂的外衣,有了一絲温情和浪漫,日子也不似想像中的那麼難捱。

轉眼一個嶄新的春天來臨了。關於拆遷的消息頻頻傳來,卻始終不見動靜。上班時,樓梯上總會遇到隔壁河北口音的老教授和他老伴晨練回來,熱情地打招呼。兩位老人常常問我有什麼事需要幫忙。他們曾修好了我家散了花的門鎖。有一天還發現我空無一人的家門四敞大開着,他們的電話打到我辦公室後,又幫我推上了門。

那段時間總是丟三落四、失魂落魄的。我以為,我有能力疏理好心情和生活,但有時還是會出現一些鬼使神差的事情。為此,我特別感激老父老母一樣的鄰居。可關於他們我知之甚少,僅僅知道他老伴姓侯。

春天,樓裏瀰漫着泥土的潮濕氣息。那些天,樓道里常會遇到匆匆忙忙的燕子,閃進閃出,我以為是誤入小樓的,沒在意。一次,見我家門口有兩隻焦灼而困惑的燕子,不停地飛旋、徘徊,一直找不到出口。我走過去移開一堆雜物,樓道的窗户好像封閉了一個世紀,費了很大力氣終於把它打開,一股沉積百年的灰塵撲面而來。我希望燕子能理解我的良苦用心。因急着上班,最終我不知道它們是不是從這裏飛出去的。

後來,我驚喜地發現在二樓一家門口的有線電視線盒上有個壘了一半的燕窩。原來,那兩隻燕子是這燕窩的主人。只是它們把家選在二樓,無數次進進出出,每次都要做兩個360度的急轉彎,十分的艱辛和麻煩。從此,天天惦念着她們,像牽掛反鎖在家裏寫作業的孩子。有時,悄悄地躲在二樓半的高處,看一對燕子幸福地親暱,心生一絲豔羨和酸楚,為什麼連鳥兒都能經營好的幸福,到聰明的人類那裏反而變得十分的麻煩和困難。

終於有三隻鵝黃的小嘴探出來,知道世上又添了三個活潑潑的小生命。它們很幸福,遇到了能幹又負責任的父母,個子長得飛快,那窩就日漸窄小了。但我沒有等到雛燕學會飛翔和小樓拆遷,就離開了這裏。臨行前,我為燕子一家拍了幾張紀念照。因為,我知道,此一別再也不會相見了。我有些難過,為了燕子,也為了自己。這個小樓不久一定會消失的。也許,明年春天北歸的燕子再也找不到從前辛辛苦苦建起來的家了。有時,選擇就是命運呵。當初,怎麼就沒有人告訴她們這裏沒有未來呢?

搬走不久,鄰居侯老師突然故去,她老伴很長時間想不通這是為什麼。我深為她惋惜,黑髮如雲,聰慧敏捷,怎麼説走就走了,留下老伴一個人守着空巢。原來,生活是不講邏輯和因果關係的,除了無奈,我們能做的就是把生活繼續下去。

新租的房子朝向西面,一室,有些潮濕和幽暗。所有的書籍和衣物都封存在幾個麻袋裏,沒有打開,因為幾個月後新的巢穴即將竣工。身無分文,當然是按揭買房,我將用20年的時光為自己的巢穴還債,但我認為值得,畢竟那時居有定所,可以安心地在自己的窩裏做自己喜歡的事。

雖然不會在這裏住很久,就像是一條船,只是為了從這個渡口擺向另一個渡口。但我在船上很安心,藉着幽暗的燈安靜地讀書、寫作、整理出書的稿,絲毫沒有流浪的浮躁、不安和傷感。搬家那天放了鞭炮,為窗子配飾了粉色紗簾和五色拉花,這屋便有了幾分俗世的喜興。又專程去花市買了十支紅玫瑰,因一時找不到插花的瓶子,我將玫瑰倚着牆擺在大紅的洗衣盆裏,於是花與盆傾泄出一片紅彤彤的雲霞,甚是迷人和壯觀。我認定這裏就是家了,雖然沒有電視、冰箱、VCD、洗衣機,沒有衣櫃、書櫃、沙發、寫字枱,什麼什麼都沒有,但是有我在,有美麗的心情在,這就足夠了。我是一個很容易知足安定的人,所謂心安即是家。其實每個人的內心就是自己最可靠、最長久、最温暖的家,住在自己的內心裏,沒有什麼能動搖自己。

偶而路過新居的建築工地,望着拔地而起的座座高樓,心馳神往。想象明年此時,我的蝸居陽光遍地,我寫作,兒子作幾何題,日子温馨而安寧。而那幾只燕子呢,希望她們能找到我,在我們新樓的藍色屋檐下重新安家,快樂地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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