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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外插標散文隨筆

文學1.42W

冬天,伯母在村頭她家自留地裏來回走動,手上拿着一把曬乾了的小枝條。她要仔細比較菜地裏那一畦畦芥藍呀、生菜呀、捲筒青呀,在同類當中,誰的個頭最大,長勢最好,前途最廣,然後鄭重地在它旁邊插上枝條做標誌,算是“留種”了。

野外插標散文隨筆

插標了的青菜,家人是絕對尊重的,非但不能觸動,還要更勤快地澆水,期待着它長成天下第一大菜蔸。然而,麻煩也往往從中而來。就在這年將近年關,“好吃懶做”的老酒鬼去別村喝酒回來,高一腳低一腳地先踩到菜地旁邊的石灰坑裏,然後大搖大擺地走進菜地,專門拔了四蔸帶插標的種菜,若無其事地回家去了。次日清晨,細心的伯母發現種菜被偷,循着石灰腳印直奔老酒鬼家,質問他為啥光明正大地偷了人家的種菜。睡眼惺忪的老酒鬼剛想辯解,伯母直奔伙房拎起四蔸碩大的捲筒青,老酒鬼啞口無言。當然,如果偷種菜的人不像老酒鬼那樣留下明顯的印記,菜主人就只好在好幾天裏滿村子喊着:“瘟纏他身體,鬼吸他血液,雷劈他魂魄,他偷了我家的種菜!”可見,插標在我們這裏是一種神聖的儀式,誰冒犯了它,標主是可以呼叫天神地鬼懲罰的——這當然是最嚴重的懲罰方式了。

插標不僅僅在成熟的菜地,其實在土地的每一個季節,我們都會舉行莊嚴的插標儀式。耕完水田,父輩們並不急於回家,而是根據水田面積的大小,到附近尋來一把或幾把帶青葉的樹枝,插在水田裏,表示這塊天即將下種或者插秧,嚴禁牛馬糟蹋。播種了的水田,插標的方式更為獨特,人們會做一個個稻草人,給它們穿上破舊的衣裳,讓它們日夜守護在水田裏。風吹動着稻草人的`衣服,好像真人在揮舞着手臂,覬覦稻種的鳥雀居然不敢輕易下來,只能遠遠地、無奈地望着稻草人,敢怒不敢言。

三月三,我們家鄉不會高唱山歌,甚至少了歡聲笑語。年年今日,我們家家都是要上墳的。大人小孩都忙着張羅採楓葉、挖黃姜、割紅花草紫花草,蒸五色糯飯,殺雞宰羊。全族老少浩浩蕩蕩來到祖墳前,恭恭敬敬地剷除墳塋上的雜草,給它鏟添新土,在墳前擺放盛宴,敬祭酒水,燒香焚紙,燃放鞭炮。最打眼的,就是在墳塋上莊重地插一竿彩色幡旗——旗上顏色如白雲,似彩霞,像綠葉,若黃果——向上天昭示丁財兩旺,向世人證明子孝孫賢。在所有插標儀式中,插幡旗可謂最嚴肅、最人性、最綿長了。

我不知道先輩是如何想起在野外插標的事來,也不知道插標活動是從何時開始。我只能猜測,插標首先是一個確定身份的問題。就像現在田地要立界碑一樣。也許祖輩們起先沒想要用石塊做界碑,就在田地四角插木條做標記吧?後來,經年累月,積攢了經驗,就用插標來表示田地的歸屬、耕作的完成、莊稼的種子,甚至表示牛糞、石塊、果樹、墳塋等遺落野外而與土地相關的事物已有主人——這種現在看來極為簡單的動作,正是壯族祖先智慧的體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