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筆」吃吃吃吃吃

吃，簡單，但又是個極端複雜的事。整吃的，可以是掉腦袋的事，也可以是進身的絕招。

古代有為拍馬屁，把自己兒子煮了給老大嚐鮮的，也有割自己大腿肉給老大提供油水的，不管是真是假，一直被正面歌頌的這些個故事，就能説明我們這個種族，對於吃是多麼無所不用其極。

中國自古戰亂多，一到戰亂，史書上毫無例外會有吃人的記載，比如集大成者黃巢，就有兩個營的兵丁專業處理人肉，做成乾糧給士兵們吃，甚至他們給比男人肉更可口的女人取名：兩腳羊。由於有了對這些“光榮歷史”的深刻記憶，當老外剛剛來中國辦醫院的時候，大眾就很容易接受搞解刨的老外，是切人肉喝人血的妖魔這個説法。其實，看到大多數老外現在還在堅“吃”的黑暗料理，就曉得他們對吃，可沒我們那麼上心和講究。國人對傳説中的宮廷菜，特別是古往今來一把手吃過的菜，都有異乎尋常的渴望。民國時，更有人穿鑿出了什麼大清皇帝的御宴——滿漢全席。大家也就信了，敷衍到現在，竟然成了很多廚子的宣傳資本：俺們祖上是做滿漢全席地!

也是好奇害死貓，我竟然去看了看書店裏都能買到的一些清宮實錄，才曉得：那皇上每頓菜品多是不假，但都是什麼呀，天天吃那些，真還不及現在進箇中等館子的菜餚豐盛可口。比如冬天，溥儀小皇上的一頓飯，幾十道菜，都是御膳房頭天或者半夜加工好了熱着的，專等皇上傳膳，怕到時候來不及，那些個菜那還有什麼新鮮可口這一説。再説內容，除了大魚大肉，我竟然只發現四樣蔬菜：黃瓜條燉雞、小蘿蔔汆羊肉、韭菜盒子，然後就是拿白菜兑命了——溜白菜、金鈎白菜……哪有現在牛哄哄的滿漢全席那些稀奇古怪名字、天南海北的奇味怪餚。

其實，還是我們現代人有口福，不僅僅是因為現代物產豐富了，更得益於快速便利的物流。不過，也就因為現在太方便得到各種吃食了，所以人們更挖空心思的找那些不易得到的稀罕物件來滿足桌面上的面子和自己的好奇心。但往往忘了物以稀為貴這句話，比如海島和半島國家，就把自己不出產或者極少出產的東西，捧到天上;而大陸國家，又把海里的東西搞得價值連城，就像松露、松茸和對應的魚翅、海蔘。

蘿蔔這種外來物種剛剛引入日本的時候，估計就像我們剛開始當寶貝的瑪咖，那也是傳説中包醫百病的聖物啊，只有貴族才能吃上，老百姓有病，最多能到老爺大人那裏討要，能帶回一小塊兒蘿蔔片，絕對是歡天喜地的大事啦。

我們小時候，到糧店買國家定量配給的糧食，都要搭“雜糧”。南北方不同，我們這裏主要是搭玉米麪或者三級麪粉。南方人習慣吃大米了，玉米麪和低等麪粉，很多家拿着只會煮點糊糊，稍微能幹點的人家，才會做點麪條。但我們家有我個更能幹的外婆，她雖然也是地道南方人，但能聰敏的換着法，把這些“雜糧”，做成難忘的美食。前面説的那些疙瘩湯、麪條吃煩了，她就會通過不多的幾次試驗，研究出玉米麪、米粉和麪粉的最佳配比，蒸出的包穀糕鬆軟甜糯，炒出的炒麪，耐放香濃;最難忘的是她用她的獨門合成麪粉，在鍋裏炕出的小餅，更是知名度極高!因為那時我們國小生每週都要到農村學農，接受貧下中農的再教育，每次去勞動，都要提着肥料，扛着鋤頭，最主要的就是從老師到學生，都要自帶飯食。家庭條件好的，有炒雞蛋飯、肉沫炒飯的，當然，那年月、最多的還是帶鹹菜光飯的.。我永遠都只帶一樣——外婆的小烙餅，只要帶上這一樣，即使是不愛麪食的老師同學，都會爭着和我換換着吃，我那中飯，就成了名副其實的百家飯了，而外婆的炕餅，也就名聞全校了。至今，還有國小同學回憶起外婆做的小餅子的香。

説這段，我不是想顯擺什麼，只是想表達一個意思：即使是普通的食材，只要用心，也能變成脣齒留香的珍品，不必去鑽頭覓縫的去搞什麼稀奇玩意兒。更別跟着以訛傳訛的牛X什麼諸如滿漢全席那類事。

再説説外國，以前看過一本叫《國王的廚師》的世界級暢銷書，那外國國王更可憐，看完整本書，真沒感受到古代國王有多少口服，因為大半本書都不過是在講咋做點心已及如何把桌子枱面擺佈得好看而已。不過，雖然沒有我們煎溜烹炸、蒸炒蘇燴那麼些手藝，但他們給食物賦予美的享受，也是“吃”的一個境界。欣賞、品味二者缺一不可。那種為吃個大蝦，使出自由搏擊招式大搶出手、丟人丟出國的，和二師兄有什麼區別?

馬上又是一年中秋了，過去中秋小孩子們經常會被吃撐着，當時的大小藥房，門口都會放一個大簸箕，裏面裝着助消化的糊藥、參苓白朮散之類的小藥包，雖是不收分毫，隨人取用的，但絕沒有國人在國外搶大蝦那樣的“盛況”。

現在很多人愛説一句：我是個吃貨;有文采一點的，説自己是個老饕。愛吃，不是罪過，我也特愛吃，但絕對吃不出那些二師兄的風采，更不願相信這個米線是皇帝老兒親點之類的傳説。把吃迴歸到味蕾上、迴歸到人性上，這比能吃到火星上的青蛙更重要吧。

吃，不僅僅是咀嚼、吞嚥和大快朵頤，吃的後面，也是一族人、一國人文化、心理面貌的印射。人蔘果固然美味好吃、還有不凡的功效，但品嚐的人，絕不應該是二師兄。當然，更不要瞎相信那些被硬貼上人生果標籤的普通果子，吃了，説不定就真的昇天啦!

(作者：雜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