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探討荊軻刺秦王的意義

燕太子丹跪在地上,流着眼淚,把刺秦大計和盤托出的時候,他並沒有看到所期望的那種熱情的迴應。等待他的反而是長久的沉默,那是一種令人尷尬甚至窒息的沉默。荊軻一定會覺得很滑稽:自己與太子丹不是志趣相投的朋友,更不是同生死共浴血的兄弟,為什麼剛一見面就把這麼重要的事情相托呢?難道自己長得就像個甘心赴死的刺客嗎?在經歷一場翻江倒海的掙扎之後,荊軻最終表示:“此國之大事也,臣駑下,恐不足任使。”

探討荊軻刺秦王的意義

雖然是拒絕了,但荊軻心裏跟明鏡似的,他知道自己已被這個祕密所綁架,隨時有被撕票的危險,因為把他引薦給太子丹的田光,為證明自己保守祕密的決心,竟自刎而死。他此刻的拒絕其實有點“吊起來賣”的意思,不然給對方一種他上杆子送命的印象,就沒什麼價值了。在太子丹磕頭如搗蒜之後,他也就順勢應承下來,難不成讓人家堂堂一國太子就這麼磕成個腦震盪吧!

太子丹彷彿在大海上載浮載沉,總算是抓住了一片浮木。為此他可以説是“量燕國之物力,結荊軻之歡心”,華屋鮮服、醇酒美饌就不説了,連荊軻閒暇時消遣池塘裏的青蛙,甩的都是金丸。更離譜的是,美人彈琴,荊軻隨口贊:“好一雙玉手!”太子丹竟立刻斬斷玉手,用玉盤呈給荊軻。看來太子丹壓根就不懂狄德羅所言的“美在關係”這樣的常識,用變態的殷勤切斷荊軻的退路,雖然貴為太子也改變不了他混球的本質。

在混球所營造的串了味的温柔鄉里,荊軻即便劍術高明恐怕也消磨得差不多了。在燕國的幾年裏,最讓他感到快意的卻是跟一個叫高漸離的屠狗輩,到薊城酒肆痛飲狂歌,沸騰起一腔熱血,空流下滿臉淚痕。

荊軻怎麼看都不像個刺客,反倒有幾分憂鬱的文青氣質。也許太子丹也感覺到了,但因為在荊軻身上花費了太多心血,投入了大量的時間和物力,不甘心就此付諸東流,而寧願把自己的現在和更多的未來繼續耗在其中,經濟學家將此稱為“沉沒代價的迷思”。説它“迷思”,是因為不管你曾經花費過多少,都再無法追回了,它們是已經“沉沒的代價”。

隨着“秦將王翦破趙,虜趙王,盡收其地”,燕國形勢越來越危急。眼瞅黑雲已經壓過來了,太子丹只好催逼荊軻出發。説實話,荊軻這兩年也沒閒着,他“在下一盤很大的”。他早想過了,為接近秦王,消除其戒心,就必須備好見面禮。秦奸樊於期,“秦王購之金千斤,邑萬家”,足見此人的重要性;而此時樊於期恰好在燕國。為了提高刺秦的成功率,荊軻也把臉豁出去不要了,親自去借樊於期的人頭,他那番措辭,一看就是反覆斟酌過的。先激起樊於期對秦王的刻骨仇恨,然後替對方謀劃如何報仇,接着用浪漫的想象展現刺秦的流程,下一步再下一步,跟安裝程序一樣,酣暢淋漓。聽得樊於期激動萬分,好像人頭是他早先借荊軻的,立馬脱下衣袖,握住手腕,比那“朝聞道,夕死可矣”還要有氣概,當場含笑抹了自己的脖子。只是他於九泉之下,怕難以瞑目,因為秦王最終毫髮未傷。

有了樊於期的人頭,再加上燕國富饒之地督亢的地圖,還有一把暗藏在地圖中見血封喉的匕首,如果換了別人,那無論如何得出發了。但是,荊軻有好耐性,他的棋沒下完,還差一個子.要等一個人,同他一起去。可太子丹卻懷疑荊軻是不是打起了小九九,臨陣退縮。也難怪人家這樣想,那成天待在熱鍋上的滋味可不好受,畢竟秦軍的攻城弩就快遮天蔽日地射進來了。荊軻再拖延,估計就用不着出發了。此時,太子丹沒有直接催荊軻,而是假惺惺地準備派秦舞陽先去,這招夠狠,就像一記響亮的耳光摔在荊軻薄薄的臉皮上,直接擊中他的痛處——自尊。本來壓力就挺大,還被熱諷上半天,荊軻當時就惱了,動身!

深秋的易水河畔,“滿座衣冠似雪”,淒冷凝重的空氣裏漂浮着每個人的眼淚,風聲哭聲浪濤聲交織在一處,這哪裏是餞行,分明是一派祭奠的場景。作為主角的荊軻,三杯兩盞烈酒下肚,免不了悲壯一把,擊築而歌:“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復還。”他或許不是一個職業殺手,但一定是個好歌手,只唱了一句,就流傳萬古,讓千載而語的詩人詞客黯然失色。那一刻,彷彿整個民族都在傾聽和慟哭;那一刻,憂傷的歌聲、蒼涼的唱腔,使生離死別具有了審美的形式和慷慨以赴的意味。

古道的黃塵,終於淹沒了荊軻和驛車的背影。他從來沒有想過自己刺秦是“興滅國,繼絕世”的壯義之舉,他跟太子丹也不是心心相許、命命相酬的知己,他知道自己這一去,昔日淺斟低唱、薄醉陶然、仗劍縱橫的日子從此就只能沉埋於記憶的最深處。他徹底放棄了自己的人生追求,而沒有成為“荊跑跑”,最終以“言必信,行必果,己諾必誠,不愛其軀”這樣一種選擇而獲得後世的敬仰。

我們必須得承認,荊軻跟秦王根本就不是一個重量級。秦王是雞胸,長着馬鞍鼻,嗓音嘶啞,像豺狼,他從小在挫折中長大,經歷了很多變故,13歲就能以同樣犀利的目光接住呂不韋刺來的目光,並把對方逼了回去。而荊軻登門向蓋聶請教劍術,卻被對方用威脅的目光趕走。博戲時,面對魯句踐的無理,在眾人的圍觀之下,荊軻競選擇不聲不響地離開。

這是一場沒有懸念的較量,但並不妨礙我們對它的期待與關注。魯迅先生有言:“羣眾,尤其是中國的,永遠是人間戲劇的看客。”我們願意伸長脖子,睜大眼睛,為茶餘飯後添一份談資。更何況這場刺殺,還是很有看點的。當督亢的地圖一圈圈打開的時候,秦王看到了那裏的河流,看到了那裏的原野,他就像一隻聞到魚香的貓,目光越來越貪婪;而此刻被趙國許夫人用毒藥淬過的匕首也按捺不住,就要在歷史的舞台上亮相了。這是令我們乃至整個民族都禁不住屏息的一刻。太突然了,電光火石之間;“左手把其袖,而右手椹胸”,可惜那袍袖質地太次,竟使秦王僥倖逃脱,雖然如此,也嚇得他老半天拔不出劍,繞着柱子跑。幸虧,侍醫官夏無且用所捧藥囊擊中荊軻,秦王才在眾人的提醒之下,拔出劍來。不得不佩服,秦王有着敏捷的反應力、靈活的步伐和精湛的劍術,一出手,就把荊軻砍成殘廢。

荊軻忍着劇痛,舉起匕首擲向秦王,沒有中,打在銅柱子上,而後身受八處重創,最後倚柱而笑,箕踞以罵:“事情所以不成功,只因為想活捉脅迫你,要你一個歸還諸侯土地的契約,來回報太子。”雖然荊軻的話有為自己失敗開脱的意思,但這不能作為他貪生的憑證。因為最初太子丹就是希望荊軻能像魯國的曹沫脅迫齊桓公那樣,通過談判來收復失地。如果他告訴荊軻自己是為了私人恩怨殺秦王,未免就顯得太狹隘了。不管怎樣,荊軻絕對有資格説:“我不害怕你們剝我的皮,因為那下面,都是鮮紅的血肉。”畢竟他有着長歌當哭的生命情懷,有着血性的反抗,有着至死無悔的選擇,這些都是很值得我們欽佩的,正如陶淵明所贊:“其人雖已沒,千載有餘情。”

雖然刺秦失敗了,但我們還是發現,荊軻絕對是個沉着冷靜、殺人不眨眼的.硬邦邦的角色。如果死亡對秦王來説,原先不過是千里之外殺伐的場景,那經過這次血淋淋的刺殺,卻成為他不得不面對的存在,也迫使他迅速成長為“真的勇士”。相信在未來的日子裏,荊軻會隨着那寒光閃閃的匕首,那銅柱上四濺的火花,那血肉橫飛時慷慨的笑罵,反覆出現在暴君中宵夜冷的夢境裏。據太史公記載,事後秦王“不怡者良久”,看來是嚇得夠嗆,一向刻薄的他竟還説出“無且愛我”這樣肉麻的話,並賞賜對方黃金二百溢。

隨着秦王被“暴君”的罵名所裹挾,經過歲月與歷史的熔鑄,荊軻逐漸成為抗暴的象徵。習慣了做順民的中國人,把肉體生命存在當做第一位生死觀,很自覺地就把自己安放在被奴役和被拯救的位置上。他們從“荊軻刺秦”中,獲得一種前所未有的輕鬆與快慰,渴望這樣“單身鏖戰的武人”,來表達他們“不敢言而敢怒”的情緒,挺身為他們分擔責任,以改變他們“刀俎之間”任人宰割的命運。

然而,無論歷史如何塗抹,荊軻説到底也只是為報恩才刺秦的,這一點我們始終無法忽視,所以狹隘的動機使他很難成為真正的英雄。在我眼中,真正的英雄靠的不是名譽、地位、本領,而是莊嚴的激情與崇高的靈魂,並以此來成就自己。真正的英雄是在時代的悽風苦雨中懷抱燦爛的理想,為黑暗的世界留下一線光明。他們是“我自橫刀向天笑,去留肝膽兩崑崙”的譚嗣同,他們是“身不得,男兒列。心卻比,男兒烈。算平生肝膽,因人常熱。俗子胸襟誰識我”的“鑑湖女俠”秋瑾,他們是刺殺清巡撫恩銘的孤膽英雄徐錫麟,他們是為喚醒民眾蹈海而亡的陳天華,他們是碧血染黃花的“七十二烈士”。跟荊軻一樣,這些人都是失敗者,但肉體的毀滅恰恰帶來精神的永生。他們彷彿一支支射向黑暗地帶的鳴鏑,用自己的精誠和赤血演繹了一段段生死悲歌,鑄就了生命最後的輝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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