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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的畫筆散文

文學1.91W

好幾年了,不曾看到父親做畫。平生的一種愛好。就如同關中人對油潑辣子酸湯麪喜愛,喜歡那辣勁,那特有的味道,伴隨着生活的每一天,難以割捨的眷戀,一種積澱的習慣,日積月累的癮,幾天不吃麪就覺得胃不舒服一般。父親常常用畫筆把內心的感觸塗抹成畫,家中那一本本的畫冊,足以説明這一點,至於停筆的緣故,細想起來,也就是卧病在牀的那年。
  而我,對父親的畫,時間長了,竟然有了一種依賴,一縷念想,一份擱淺在時光深處的縷縷情結,悠悠的歲月賜予父親太多的畫,也給了太多的感悟,心靈深處的慰藉,那一張張畫,雖不像名人畫家那樣高貴,在我心中,像樸素的生活一樣的淡雅,有時凝結成夜色中月光下的淺吟,秋天原野一處絢麗的風景,花兒開放,鳥兒鳴叫的春色,還有雪花飛舞的冬夜。四季的畫色中,粘接成流年中一段又一段美好的回憶,時光荏苒,任思緒翻飛,那曾經的畫卷,聚集成久遠久遠的古董,塗鴉成不老的故事,在漸行漸遠的歲月裏,無論甜蜜與幸福,坎坷與艱辛,那畫中都雕刻着我們一家的故事。
  (一)磨房牆上的馬
  這是關中上世紀五,六十年代或更早一些必有的傢什,不論貧富,磨房是必須有的,再次就是牲口了。
  當進入冬季,有錢的人家就從外鄉請來鑿磨子的把式,把式雖然順着那斜斜的磨紋一錘一鑿地做活,若招待的好了,石磨磨糧食快,還耐用個兩,三年的,否則的話,就慘了!每當到這個時節,那修石磨的把式是最搶眼的了。當然了,父親也必請一回這樣的把式了。
  父親那時也十四,五歲了,是家中的老大,常常磨面這類事就擱在他面前。磨房一年最忙碌的就要數寒冬臘月,清晨,起來點一隻古老的青油燈,懸掛在磨房的高處,使這個屋子有一絲光亮,看清磨頂上糧食的多少,撥次是否固定好位置,讓那糧食慢慢從磨眼流下去,那被捂上雙眼的牲口,是否偷吃磨台的糧食……吱吱吖吖的磨聲,隨着牲口的蹄聲盪漾在這個屋子,時不時傳出主人催牲口的喊聲,不一會,用小鬥勺在磨台上的糧食,在古老的面櫃上的籮上,搖動着,面細細地落在面櫃中,那咣壋咣壋的響聲,組成一個清晨悠然的晨曲,綻放在這很久很久以前的早晨。
  臘月裏,磨完了玉米,磨高粱,糜子,小麥,那磨盤不停地旋轉,也旋轉一家人的年味,磨黃豆做豆腐是必不可少的,所以至今父親還是點豆腐的把式。那個年代,由於家庭貧寒,加之十二,三口人,據父親後來回憶説:有一年,家裏牲口病了,最後人推磨子,磨完了一切必備品。那艱辛的程度,在磨道轉呀轉,暈頭轉向,還得用勁,嘔吐是不用説的了。
  在這樣艱苦條件下,父親也是隻能上冬學。就是上半年在家勞動,在冬天來臨之前,要將過冬的柴火備齊,去上山打柴,磨夠半月或一月全家吃的糧食,從那時起,父親在磨房裏,一有空閒就看書,在那面櫃的上面用手指學畫,或用木棒在牆上畫一隻鳥兒,門前的梨樹,一隻狗,一隻兔子,那牆壁被用挖草用的小鏟剷平後,再畫,就這樣,雖然家庭的生計影響着他的學業,但並沒有阻擋了他對知識的渴求,天資聰慧的他,在校讀書時間短,算術考試常常是班中前一,二名。正是這個緣故,被破格地提拔去外地培訓,後擔任多處會計至退休前。
  凡是去過磨房的人都記得那裏面畫的一匹馬,幾筆素描,矯健如飛,長長的鬃毛在風中呼嘯,大地在蹄下飛濺!
  四十多年間,從鎮上到村裏蹲點的幹部,到那鄉下來寫生的學生,插過隊的知青,都讚揚父親畫的好。
  我現時也很內疚,沒有把父親畫的這個馬留下來,既使拍一張照片也行,經過幾十年的風吹雨蝕,依舊活脱脱地奔跑如初。在別人的眼中,不過就是老樹枯枝,季節的落葉,一場來去匆匆的風,無足輕重,對我來説,太珍貴了,沒留下來,是我終生的遺憾!它確實目睹了世態的變遷,家庭的嬗變!
  (二)邂逅同學家
  記得上高中時,陝南的發生的那一場水災後的第三個年頭,故鄉的那條河也未能倖免,水漫過土堤壩,洪水將河的霸面衝得一乾二淨,被沖刷過河溝的土崖上,那痕跡至今有些地方還可以看到,不曾被風雨沖刷掉,屈指一算,也有三十多個年頭了。那年,走過被洪水衝過的河牀,趟過在流水窄處用石塊堆成一條僅一個人通過的便道,在河對岸上面的中學去求學。
  在知識改變命運,上高會考大學,對一個農村孩子來説是多麼的重要,那百分之四的機率,千軍萬馬橫擠獨木橋,緊張而無比興奮地度過高中的第一個星期後,回到家中,母親已做好了我最愛吃的麪條,而父親是天黑以後趕回家的,也是從外地學習回來,全縣的各企業的會計集中在淳化的一座山上,進行業務培訓。特意買了一支嶄新的鋼筆,送給了我,並用那支新筆在我的課堂筆記的封面上,畫了一條河,河中流着涓涓的流水,河上有一座石橋,天空飛着一隻燕子……
  看着父親的畫,我心中明白,理解他的心思,一切的一切都溶入那畫中了……只可惜那架橋的願望至今還是一個夢而已!
  那年的深冬,我得了一場感冒,吃藥好久也不見好。當時學校沒有校醫。記得晚飯後,與同學去離校最近的馮市去看病,天氣本來就冷,加之自己感冒,醫生打了一針,買了一些感冒藥,渾身發抖,就去馮市的這位同學的家中,躺在暖和的土炕上,喝下阿姨熬製的薑湯,昏睡了也不知多久,等醒來時已是凌晨四點了。微弱電燈光下,能清晰地看見自己頭上像蒸籠似地冒着熱氣,但自己感覺輕鬆了許多,一隻水杯,一隻熱水壺放在炕頭的桌面上,那場景至今清晰如昨。
  我躺在汗津津的被窩,自己的'貼身睡衣全濕透了,貼身的被子,單子都濕了。我不敢動彈,只是小心翼翼地一點一點地讓自己的臉向被子外露着,惟恐再次感冒了,反而會加重病情。當我把目光向地面上斜視時,映入眼簾是一個已經是很舊的櫃子,就是用木板四面飣在一起的那種方櫃,烏黑的櫃面上畫着幾朵荷花,畫面有些地方脱落的痕跡,色彩依然鮮豔,畫筆細膩,匠心獨運。那上面八個字”自力更生,艱苦奮鬥”的筆跡是那樣眼熟,讓我的心頭掠過一絲驚喜,內心有一種震憾與敬仰,想不到在遠離故鄉幾十裏外的他鄉,也有父親的筆跡!
  黑夜的等待是漫長的,在這個感冒初愈的清辰中,只等天明之後,一定向主人問明這畫花人的蛛絲馬跡,好讓自己的眼力與判斷得到證實。時間在一分一秒的消失中,迷朦中,又一次進入夢香……當同學把我從酣睡中叫醒時,匆忙之中又去上學了。
  那個禮拜六回到家中,母親已用尺八鍋為我做了三個鍋盎饃,高興之餘,想起在同學家所見,便向母親提起時,母親的言語也是躲躲閃閃,吞呑吐吐,我也莫名其妙,沒弄明白其中的緣由。至於後來,年齡漸長中,在走向社會後才知道,父親畫的花花草草,被視為資產階級思想,搞個人自由主義,與國家的大利益相悖的,被人告發,曾被批判過的。記得有一次去父親的單位,我也看見過他畫的工農兵學毛選,手握鋼槍保衞邊疆的戰士,農業學大寨的村支書……
  在以後的日子,在許多的鄰居家中,經常可以看到父親給別人畫的像,人們的櫃或箱子畫的畫。那熟悉的字一次次映入我的心中,如果説:”文如其人”的話,那麼對於父親的字,我也可以説:”字畫如其人”,一看便知心中的念想了。
  (三)年關
  喝了臘八粥,時間一天比一天快,漸行的腳步中,不知不覺中,眼看就要過年了,家人都忙着購置年貨,大包小包的往回拎,年的氣氛漸濃了。
  由於母親去世,三年未過,每年在母親的遺像前,供奉一些貢品,用的桌面前要做白紙的簾子,須用二張大白紙粘接而成,市場賣的紙越來越小,這就增添難度,並且在上面做花,粘貼各種的裝飾,我一直堅持去紙花店去買一張,父親總是反對,不願意買,倒不是在乎那拾幾元錢,漸漸明白,那是他的一縷情結。
  臘月二十九日那天吃過早飯,從打掃得乾乾淨淨的屋子把供桌抬到院子,洗刷了一遍,讓那暖暖的陽光下晾曬了一番。然後去趕最後的一個年集。
  從集上歸來,吃過午飯。父親又拿起那支毛筆,取出放在抽屜的墨汁,把我糊好的紙放在院子的桌面上,墨汁瓶使勁地上下搖了搖,將墨汁倒了一些在父親常做畫時用的瓷盤中,父親蘸了一些墨汁,在旁邊的小紙上試了試筆尖,好似隨意的幾筆勾勒,幾支菊花就綻放開來,塗上色彩,簡直是:漸近天然筆自放,偶因情真菊亦香!
  望着眼前的菊花,想起了村中上了年紀的人常提起,父親當年給母親畫了一幅納鞋底的畫,那姿勢,眼神,很逼真,活靈活現的,至於村上人説的好的程度,那畫我沒見過,聽過心裏只是一種朦朦朧朧的憧景。心想,母親在父親的心中一定是一位曠世的“西施”了,不然,會有那麼多的人還常常惦記着那幅畫呢!
  當父親把那畫好的菊花遞給我時,似乎覺得那畫很沉很沉,那鮮豔的色彩,欲滴,欲滴,濃的讓我不敢正視,滲入那紙裏,伴着鮮豔的色彩,從那紙裏出來,滲浸在我久違的心田,此刻,濕潤的眼眶湧出晶瑩的淚花……
  我是眼中含着淚,將母親的遺像放置桌子上亭子中間的,擺放好了供品,已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了。“媽”,隨着那一聲,深深地跪了下去,眼淚如決了堤的洪水,自由地氾濫,如煙的往事縈繞心頭,多少感動,多少愧疚,人生難以回報的父母恩呀!
  當我心緒漸漸從悲痛中平靜下來,父親不知何時站在我的身後,臉上木訥地沒有一絲表情。我想,如果此刻他把內心的感受畫出來,該是怎樣的一幅畫呢?
  人們常説:家有一老是一寶!老人對生命的領悟,世態的諳悉,豁達,常常於平淡中所閃爍智慧的光芒,使後來的人在迷茫中清晰,混濁中瞭然,在同他們的交談中,會受益匪淺,既使歲月更改,所閃耀的亮點,被後人津津樂道的,就像父親的畫筆,會有人記起的!
  在漸行的時光裏,繼續追尋父親筆下的畫,願他的畫筆把自己的夕陽塗抹的更紅,更幸福!

父親的畫筆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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