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米五九的父親-散文隨筆

他，身高不足一米六，比他女兒還還要矮一點點，今天是他五十歲生日！

秋天的金黃在湛藍的天空下隨風消逝，冬天的寒冷在悠揚的白雲上隨風而至。像風像雨又像霧的季節裏，父親從不惑之年走進了知天命的歲月時空。而我的心裏卻莫名的有種恐慌，它毫無緣由的一直衝蕩着我的右腦。在深眠的夜裏我彷彿看到了一片一片的水稻田在金燦燦地搖曳着......

在我模糊的記憶裏，老爸似乎沒怎麼過生日，我也不曾記着他的生日。今天是我人生第一次這麼用心的給一個人過生日，也是自我出生以來這麼清晰地記得一個人的生日。並且我還熱血沸騰的給老爸切了一塊很大的蛋糕，但在把蛋糕遞給他的那一剎那我看見了他那雙枯黃而皸裂的手，淚水不禁從眼角滑落，破裂在我嫩紅的臉頰上。在這晶瑩的淚光中，我看到了那張黝黑的臉上閃着滿足的笑容......

父親，年到半百，人生沒有什麼驕傲與痛苦的起落，非常本分的操持着一個四口之家，沒有富貴也沒有極窮。父親讀書讀到24歲，卻連高中都沒畢業，這是個聽着讓人有點憂傷的事情。聽父親自己説，當年因為爺爺去世，家道中落，國中時輟過學，後來自己又想着去讀書。在經過多次的考試後才勉強考上了個高中，然而最後一年奶奶讓他輟學了，永遠的輟學了。家裏人覺得父親年紀大了該成家了，手下又還有兩個弟弟，家裏沒有餘錢可供父親讀書了。父親對此沒有絲毫的反抗，自己也認命了就聽從了家裏的安排去相親，然後結婚生子。如今回想起來，父親臉上掛滿了遺憾，也只能是悶聲的歎口氣......

在父親那個年代，能讀上書識點字是件非常幸運的事。父親遇到了這般的幸事可惜卻沒能成為那個幸運的人。最終逃不過那舊的思想，成為一個忠厚老實的農民。我知道父親心裏有遺憾也有不甘心，所以父親對於我和哥哥的學習非常上心，希望自己當年的遺憾能在我們身上得到彌補，實現他的大學夢，不要庸碌無為。説實在的，在這點上我的心裏是浮着一望無際的愧疚的。因為我辜負了父母對我的期望，無窮無盡的淚水都無法表達我曾經對他們的`不體諒與誤解。看着年到半百的父親，渾身沒有多少肉，乾瘦得像枯了的樹杆，配上那曬得如古銅色的臉，讓本來就不高的身子看起來更加的瘦小。還有那深陷的眼睛，因為常年的勞累讓本來尖利有神的目光變得黯淡無光，還好鼻樑依然尖挺。如果把他那天生的捲髮以及短短的黑胡茬理掉，一霎那看着也是特別年輕有精神的。在我們村裏，父親的身高是屬於矮子一羣的，但長相絕對是不差的，而且是公認的勤勞模範。

父親成家了就要剝去讀書人的斯文（據老媽説當年看上父親就是因為他的斯文）穿上農民的衣服幹農民的活了。為了撐起負債累累的家和養家餬口，父親不得不想法兒謀生了。然而從小身體就瘦弱的父親，生性又膽小老實，性格內向且木訥，即使肚子裏有點墨水也是不敢出去闖蕩的。就是這種優柔寡斷的性格，父親半輩子只出去過一次，同時他的宿命也就悲哀的定格在一個小村莊裏了。最後父親選擇了去賣苦力並學着種田，用單薄的雙手開始撐起一個家，一個負債累累的家。父親就這樣開啟了他漫長又艱辛的農民生活......

因為年輕，所以不怕沒力氣。父親就是這樣的。一邊學着種田，一邊跟着村裏人去哺育着整個村莊的延橋河撈沙賣。父親發現賣沙很賺錢，然後就開始每天四五點就起牀去撈沙，因為這樣能會比別人撈得到更多更好的沙，也就會有很多人來買你的沙。清貧的家就在父親這樣起早摸黑的辛苦中操持起來了，慢慢的有起色了。可是年輕的父親在艱辛的生活打磨中卻染上一個惡習嗜賭。當時母親在家帶着哥哥還懷着我，每天看着父親帶着滿身疲憊回家，只有體諒與理解，不曾想他會在外賭錢。年輕的時候，人總會有點虛度與揮霍的任性。年輕的父親就是這樣。他可以嗜賭到不顧家裏無米下鍋，甚至會忘了出生沒幾個月大的我病危的在醫院等他賺錢來救治......但在我危在旦夕的時候，他做了件感動了身邊所有人以及我每每聽到心裏便會流淚的事。

在我出生沒幾個月的時候，我莫名的得了一種奇怪的病（具體什麼病我也不清楚），一個多月的治療醫生也是素手無策。最後醫生還無情的給我開死亡證明，叫我父母回去生過一個。而父親卻跟沒聽到醫生説的晴天霹靂般的話一樣，毅然的跪了下來求醫生不要放棄再想想辦法。在那一刻，所有的人都被感動了，連老天爺也被感動了，讓父母在艱辛的求助與拼命的奔波下找到了一個熟醫生，最後把我神奇的救過來了。我想當時如果父親沒有堅持，沒有不放棄，沒有跪求......那我就看不到這絢麗多彩的世界了，還好當時父親沒有如果。

父親沒有什麼值得炫耀的地方，但我認為他是偉大的，作為一個父親。如果説母愛是母親手上臨行密密縫的衣裳，那麼父愛就是父親心中意恐遲遲歸的思念。父親就如這深秋般的土地，常是沉默不語的。很小的時候，父親不管多累都要抱抱我還要一勺一勺的喂粥給我吃；上國小時，父親喜歡把我抱着做坐他腿上和人聊天；上中學了，父親樂此不疲地給我燉野生的黃鱔；可是後來，我長大了我卻厭惡了......父親是如塵土般卑微的，但父親的默默付出給予了我如山般偉大的愛！是他用勤勞的雙手為我們築起了遮風擋雨的家，也是在他的滋養下我們才能茁壯成長......

如今的父親，不抽煙不喝酒更別説賭博了（煙，是父親從來就不抽的；酒和賭，三十幾歲就戒得一乾二淨了），然而他卻迷上了種田。家裏的二畝三分地在父親的耕種下已經不再是當年的規模了，二畝三分地已經金燦燦地耕成了二十三畝地！生活是艱辛的，可是父親卻選擇了更艱辛的。他比誰都清楚如泉水般透澈，且誰都不能阻止。

父親從不會種田到如今的種田專業户，走了量不盡的路，流了數不盡的汗，付出了説不盡的辛苦。一年十二個月，感覺他七八個月都用在了田間，像在照顧剛出生的嬰兒一般日夜不眠的守着。他經常會為了給田放水而守到深夜一兩點，然後凌晨四五點又要去看水有沒有放滿；有空沒空的還要去看看這些孩子是否在茁壯的成長，有沒有生病有沒有畸形；不能讓它們渴着痛着......收割的時候最辛苦，一個人收割，一個人裝運，任熾熱的太陽任性的把他曬成一個包黑炭，讓汗水在他身上川流不息。可在他身上，川流不息的不僅僅是汗水，還有那歲月。那眼角的皺紋正在一天一天地爬上他的額頭，銀髮也在不經意間從他的頭上冒了出來，眼神也在逐漸地衰落......這麼多年，父親一個人風雨無阻的悉心照料着他的這些孩子們，任怨任勞的，我知道他為的是這個家；父親有個夢想，夢想着有一天能承包了整個村的稻田。希望他老了時候能夠精神矍鑠的帶着外孫漫步在田間小路上，看看水稻的長勢，摸摸稻穗的結節，聽聽青蛙的彈奏，望望遠處的牛羣，讓滿足與喜悦在他的心底無盡的盛開......

在這寒風肆起的歲月裏，一個人靜靜地回想，才發現你的點點滴滴都是愛。我總是在向你索取，卻不曾説謝謝你；直到長大以後，才懂得你的不容易；謝謝你做的一切；你的雙手撐起了我們的家，會竭盡所有，把最好的給我......

年歲漸長的你，青春早已沒了蹤影。可我多希望時光慢些吧，不要讓你變老。是的，我在害怕，害怕您老了，還在牽掛着我；害怕您老了，我還沒有大的成就，還是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