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來薺菜香優秀散文

進入三月，農貿市場裏陸續有新鮮的薺菜上市。鮮枝嫩葉，顏色淺綠，身材修長，或肥頭大耳，枝繁葉茂的都是大棚裏來的嬌嬌客，它們是那温室裏的花朵，是沒有經歷過嚴冬苦寒的富家小姐和不諳世事只顧享樂的紈絝子弟。這樣的薺菜，大多沒有什麼味道，做出的佳餚便少了它應有的香氣。就如，沒有什麼經歷的人生單純到一眼望到底。所以，我只是從它面前輕輕走過，心底裏對於它是不屑的。

當一位頭頂半舊紅格圍巾，滿臉風霜的大媽，坐在通往市場的露天小路旁，面前用一塊塑料紙鋪墊，上面放一堆略顯乾枯的野菜時，我便舍了其他，直奔而去。這才是我想要的野生薺菜，它每一顆都不大，枝葉緊湊，菜根處多有泥土，下面的葉片多已枯萎，發黃，只有中間新生的葉泛出深綠。若是不熟悉它之人，第一眼，定不會為它這樣的品相所吸引，然而，若你是它的故人，便會知，它看起來枝葉乾枯，卻會在經歷過熱水的温暖後，重新展現勃勃生機，那葉兒鮮綠舒展，散發着濃濃的香氣。我想，那是因為它在野地裏經歷了寒風霜凍，雪雨雷電，它在萬物肅殺，缺少營養的季節，努力聚集自己的能量，將這一切都化為自己獨有的香氣，滋潤懂它的人。

想起，每年的這個時節，便是我和母親挖薺菜的開始。母親總是在春寒料峭的二月底開始説起挖薺菜，她總會對這項專屬運動充滿期許，在我記憶裏感覺是上一年剛剛結束，她便又開始準備下一個繼續。如果，家人都有空閒，那我們的隊伍就會變得熱鬧而歡快，會有侄女，弟弟，兒子，父親等前來參加，但是，他們大都不喜這項運動，所以，基本上是我們兩個人的活動，而且是春天裏必須進行的活動。

母親一向喜歡親近土地，源於她的家鄉在一個以農耕為主的皖北小村莊，母親的童年，少年和青年都是在那裏度過的，土地在她身上打上了深深的烙印，無論她走多遠，家鄉的土地，都寫滿她的牽掛。她喜歡土地上長出的小麥，棉花，大豆和玉米，她同樣喜歡野花野草還有野菜，她甚至羨慕舅舅家在農村的大院子，她喜歡那院子裏的柿子樹和薔薇花，還有滿園無遮無攔的陽光。她也總對我説起她在農村的生活，她養的豬和她喂的狗，當然還有她的苦難。

母親總會挑一個有陽光的週六或者週日下午，早早吃過午飯，準備好用具，因為沒有農村專門鋤草的鏟子，她便拿了家裏的水果刀代替，她還會準備兩個厚實的塑料袋，用來裝薺菜。

早春的陽光還不明媚，寒冷不願退出它的陣地，陽光的線條不能完全穿透，阻礙着温暖的撒播。風帶着陣陣寒意，呼啦啦的從田野和空曠的地上刮來，母親就這樣在我家的院牆外喊我，“快點，趁這會暖和。”聲音裏滿是欣喜，我便慌慌忙忙的開了門，隨着她向田野奔去。

我家後面的白楊樹林是我們挖薺菜的首選，後來又發現了更遠處的桃樹林。走過一條穿村而過的小河，沿着小土路很快就進入楊樹林，楊樹此時還沒發芽，光禿禿的枝幹，一顆顆筆直的站立在風中，如果細觀枝頭已經有了小小的芽孢，泛起了淡淡的綠色。麥田裏的小麥也開始生長，顏色綠油油很是養眼。

走到楊樹林靠近麥田的位置，母親開始工作，只見她熟練的翻開乾枯的陳葉，隱藏在樹葉下的薺菜顯露出來，這樣的薺菜大都顏色比裸露的土地上的鮮嫩，葉子是深綠色，眼睛相對更好辨認，但是，這樣的較少，翻過不多的樹葉後就沒有。這時候，眼睛已經適應了土地的顏色，那些泛着枯黃像極土地顏色的株株顆顆就逃不了我們的法眼了，它們一般是連片生長，所以如果找對了羣組，很快就能捥到不少。這樣的薺菜相對較小，因為土地的貧瘠。我們有時候也會到附近的麥田裏尋找，那兒的會更肥大。

後來，我們一直沿着楊樹林往後走，發現了一片桃樹林，這兒的薺菜可以用連片來形容，只是有別的野草混跡其中，母親火眼金睛總能很準確的找到對的，而我就不行了，有時候會捥不少假冒的。但是，不用擔心，母親總會在擇菜的'階段將它們剔除在外。母親的手把總是很快，我想，她在捥薺菜的時候一定想起了以前在農村的勞作。她輕盈的左一下，右一下，一顆顆薺菜就這樣不費吹灰之力便收入囊中，她彷彿在採茶，又彷彿在施肥。她捥的薺菜基本上是完整的，而我的，不是捥的深了帶着長長的白色根鬚，就是淺了只剩半個，還有支離破碎的。

我們總能很快捥滿兩袋，當然，大多是她的功勞。越到快走了，越能看到很多又大又肥的躺在地裏，我這時還貪戀着依依不捨的不想離去，母親總會説：“夠了，這些夠吃兩頓的了，吃完再來。土地是最有感情的，它會把它所有的都給你，走吧！”

我們一起回到我的家，我搬出兩個小凳子，我們就坐在院子裏擇菜，母親把薺菜上的老葉和根鬚用手掐去，這時，薺菜的香氣就淡淡的傳了出來。等全部擇好後，她就會帶着這些散發着清香的菜馬上回程，回去後，她會在清水裏洗幾遍，然後，盛在竹筐裏晾乾，第二天，我們全家就能吃上香噴噴的薺菜餃子或者是薺菜菜合也可能是加了花生米的薺菜包子。

總有一種菜餚它的香味會穿越時間的洪流相伴你一生，它可能不是師出名門，它可能不是鮑魚燕窩，它不是山珍海味，它不是饕餮盛宴，它有可能就是一道家常小菜，它甚至就是路邊隨處可見的一種野菜，但是，它是經過了母親的手調製，它有着母親的味道，讓你在每次想起它的時候，都想起母親。

一如，我一樣，在這個吃薺菜的日子裏，再也沒有了母親的陪伴，我獨自品嚐着這種菜餚，想念遠在天國的母親。而我的這份思念，在此後每次春來薺菜香，都會不斷的重現，直到生命的盡頭。